天破晓，马车缓缓驶进宫城。皇城内寂静得很，只听几阵鹧鸪声。
分明是自己的故土，却不知如何，变得如此陌生了。萧愠裹着披风，手抚着小腹，怀揣一纸书。
“殿下，手都冷成冰了。”扶他下来的的宫人蹙眉说了一声，萧愠摇摇头。
养心殿里，燃着昨夜没燃尽的香，混着些许药味，想是又是好一番折腾。内殿里早早就烧着地龙，这才八月天。
“殿下，陛下和……君后还睡着呢。”宫人有些不安，试图阻拦。
萧愠微微一笑，步子轻巧地走到床边，悄悄掀开帐帘。
帐里温暖，锦被翻浪，皇兄半靠在枕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
穆君翎脸色微红，领口微开，额头抵在那人怀里，长发泼墨，温顺得像只猫儿。
床边一大一小两个摇篮，念翎那小家伙不知什么已经醒了，踢蹬着腿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肉肉的拇指被吮在嘴里，很好吃的样子，许是饿了。
“嘘——”萧愠对他做了个手势，念翎竟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萧愠逗笑，险些惊醒梦中人。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愠走下石阶。
前朝诸事繁多。君翎哥哥现在又不是能打理后宫的样子，皇兄日夜兼程，自己又怎再去添乱，火上浇油。
“殿下……”
“当我没来过。”萧愠转身。
回到王府，还没停稳车子就一阵头昏恶心，萧愠疾步下车。
“哎哟殿下，您当心着点儿！”小厮青竹急忙过来搀扶。
还没进王府，只听一曲莺莺燕燕，想是在大魏还不够，把这大褚京城的美人都叫进府里了。
“哎呀，王妃，王妃！！可了不得啦！”管家气喘吁吁跑来，差点跑断了腿。
“怎么了。”萧愠蹙眉。
“方才……方才……今儿早上王爷说，昨儿带回来那两个小倌，服侍他甚好，要……要封为侍君，就住沉香阁！”
“这……！”青竹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要往里去，被萧愠一把拽住手。
“殿下，您可是咱们大褚的五皇子，您受得了这气，奴才受不得！”说着挣开手，萧愠几步赶来。
“殿下，您就任他欺负么，四王爷在大魏的时候就没少给咱们脸色，每次家宴的时候在国君前面您还护着他，可他领情么！记吃不记打，专挑软的欺负，奴才……”青竹红着眼，“您为什么不跟陛下说！”
“如今两国既已结盟，和离是早晚的事，就算……就算国君不让您回来，也好过在王府受气!
萧愠正要答，只听背后传来拍手声。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慕子矝笑着挥扇。“王妃真是教人有方，一大清早就在本王房前大喊大叫，规矩何在。”说罢看向青竹。
“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拖出去！”
下人无一敢动，萧愠静静立在那里，直到慕子矝逼近眼前。
“唷，王妃的本事可真够大啊。本王忘了，这里是大褚，别明儿个你回宫告了一状，你皇兄一气之下让本王回不了京。”
“怎么，王妃不说话？那本王就当你答应了？”
“来人！”慕子矝一笑。
“把这吹耳边风不知死活的奴才打四十大板，逐出王府！”
“是……”几个仆人试探着接近。
“谁敢！”萧愠一喝，淡琥珀色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看得人心一惊。
从未有人见过温润如玉淡雅如尘的王妃会动如此肝火，纷纷再不敢动。
“爷———”里屋里传来娇吟，容貌姣好的人缓缓下了台阶。
“拜见王妃。”那人整了整衣衫。
“王妃这么一大早就忙着出门，奴才还没来得及给王妃请安呢。”说罢抿唇一笑。
“都怪王爷。”那人扯了扯慕子矝衣角。
“王妃，今后，奴才可就住您后院了。”那人屈身一礼。
“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王妃。”说罢向慕子矝一笑。
“奴才早听闻，王妃已经进府四年余久，而至今王府都空空荡荡，想来，王爷把这重任撂在奴才身上，也是情有可原。”
“放肆！”青竹大喊，“你这下等东西也配和我主子叫嚣，你可知你面前什么人？”
“呵，什么人？”那人眯起眼一步步走进青竹，正要扬起耳光，不想只听“啪”一声，打断了院里所有人紧绷的弦。
慕子矝偏着头，耳根上有红印，那道耳光重重挨在左脸，白里发红。
萧愠攥着手，全身微微颤抖，眼睛里似有千年不化的冰雪，要把眼前人狠狠穿透。
微颤的手伸进衣袖，掏出两封纸书。
“这是一纸婚契。”萧愠道。又展开另一卷白纸。。
“这是一纸和离。”萧愠拿到他跟前。
“四年前，南楚国君作证，将臣许配与你。”
“而今，请王爷休妻。”
慕子矝眸间微开。
“萧愠无德。请王爷休妻。”
一袭白衣，飘然而落，萧愠跪在他眼前。
不可一世清冷孤傲的五皇子，此刻跪在他眼前。
要他休了他。
“萧愠……”慕子矝呼吸颤抖，静静盯着那一纸婚书。
忽然间，只见萧愠用手撕开。
“不！！”红屑飞落，飘飘然然，字字句句，穿过指间，皆化作心头灰烬，缓缓落在他跟前。
凭风吹走。
“不！！”慕子矝欲夺过婚书，猛地一推，只听一声钝响，纤弱的身影落下，随后是一声闷哼。
“殿下————！！”
“阿愠！！”
萧愠捂着小腹，紧蹙眉头，殷红的血汨汨流出，染红身下一片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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