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尹先生。”
忙着给城主送药的尹静进内室前听到有人喊他，发现是手下的一个少年人，神情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什么事？”
“云先生到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听到这么个消息，饶是冷静如尹静都没忍住手上一抖，滚烫的汤药险些洒出。他稳住心神，吩咐那少年不要耽误：“带他来这里，城主正需要他。”
云先生全名云巍奕，乃名动天下的神医，曾救过一位筋脉全断的伤者。
那人遭遇仇家，全身筋脉被挑断，求助的所有医者都说他余下半生只能做个废人。
是尚不出名的云巍奕主动找上的他，放话说自己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定能救他。
那人虽一点都不信这憔悴肥胖的男人，但死马当做活马医，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们同食同宿，完全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就在他人渐渐淡忘此事的时分，那人重见天日，举手投足间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云巍奕用了不知什么法子，真的将那人彻底损毁的灵根筋脉打通重塑。
等一年后那人彻底伤愈，修为比过去只增不减。
自此云巍奕名声大噪，前来求医问药的各路人士络绎不绝。然云巍奕此人自视甚高，性子阴晴不定，救人全凭眼缘，甚至能在答应救治后又因一点小事就出尔反尔，因而恶名远扬。
在得罪了江淮的大门派后，他干脆抛弃住处隐姓埋名四海为家，求医者找不找得到他全凭本事和因缘。
从叶风城父亲还在起，叶家就派了许多人寻他。他们许以重金重诺，到今日，这位云先生总算答应来看看叶风城的病。
尹静掀开内室厚重的帘子，上好的兽炭在铜炉烧得正旺，里头还混合着药材和香木的气味，迎面袭来，厚重闷热得要人几度无法呼吸。
难得叶风城是醒着的。他穿着单薄里衣靠在床上，面色苍白，神容倦怠，手边还摆着一卷陈旧书卷。见到来人是尹静，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朝他的身后望去。若是对他不熟悉，这个小动作只怕会被直接忽略过去。
“你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面容枯槁，肤色青白，嘴唇泛起淡淡的紫色。
先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血色全被这反复的疾病给磨光了。
“主人，该吃药了。”尹静走过去将窗子稍微打开一点又很快关上，“天快黑了。”
叶风城这几日都浑浑噩噩的，昏迷的时间极长，醒的时候又极少，常常眼一闭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哪次就彻底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其他人，虽然不如你，但都还靠得住。”
说话时，叶风城的目光仍旧在那本书上舍不得挪开。借着递药的功夫，尹静正好看到了书的内容——约莫讲的是傀儡术，具体就看不太清了。
“无事。”
每一次叶风城病倒他都得守在叶风城的身边，防止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趁虚而入，这次也不例外。唯一的不同是，叶惟远不会再来了。
过去，叶惟远总是会在从城里回来后找上他，自愿替叶风城守夜。
尹静知道他们兄弟感情不睦，但他从来都不怀疑叶惟远会害叶风城。
他曾远远看过，叶惟远抱着刀在门外一守就是一整夜，动也不动，就像一尊雕塑，除非里面的人夜里叫他进来，绝不会逾越半步。
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没主动进去看过病中的叶风城或是问过他的近况，一次都没有。这令尹静非常疑惑，他想不通叶惟远到底怎样看待叶风城——不在意的话何必在这里消磨时光，但在意的话进去看看不是更好？
比起这个，他更拿不准的是，叶风城到底是怎么看待叶惟远的。
尹静不是没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试探过这对兄弟。有一次他拜托叶惟远进去送药，叶惟远愣了一下，眼睛垂下来，低声说：“我刚见过血，怕煞到城主就不进去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没做完的事准备离去，“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他肯定不想见到我的。”
他这一句话讲得平常之极，似乎早就接受自己不被兄长喜爱这件事。
既然叶惟远不肯进去，那么尹静也不会给他难堪，自己端着药就进去。
“主人，云先生到了。”
他说起那个让他们都为之一振的好消息，想要让叶风城也高兴一下。
不知是不是刚刚服下的汤药起了效，叶风城的面颊上涌起一丝病态的红，只是他的眼睛里仍旧是冷的，就如冬日湖面浮冰，里头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那就让他看看。”
看他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尹静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数不清的名医替他看过这先天之症，看完都摇头叹气直呼没辙。久而久之，叶风城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等死其实不算太难，难的是有了活着的希望，然后被无情浇灭。
他还想说什么，下边的人过来通报打断了他。
“云先生到了。”
那位云先生没等里边的人唤他就径直闯了进来。
“我的病人是哪位？”
“云先生，我家主人的病……”
“阿静，你出去，让我和云先生在这里就行了。”
云巍奕的一个怪癖就是他从不让旁人看他治病。如若病人的亲朋好友一定要纠缠，他便干脆转身离去，抛下病人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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