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姜毓洲母亲过世，父亲精神状态不佳让人在官场上钻了空子，很快有心人借题发挥查到任职省委常委的爷爷头上。大概是多年行贿敛财，表面做得再滴水不漏，终有天纸包不住火，多少人恨得牙痒痒。最后被曝利用职务便利受贿1亿一千万余万元。
姜毓洲在家看到新闻时，冷冷地嗤笑出声，“才一亿？”
家已经变得空荡荡，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短短月余人去楼空。
爷爷在收到风声就早早带上心腹出国躲了起来。父亲为人忠厚隐忍，这么多年一直知道爷爷私下那些勾当，奈于亲情无法阻止，好在从未参与，也只是下台罢了。那时候他的精神已经很差了，常常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过去弹琴的位置，能发上一整天的呆。
姜毓洲之前觉得，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没掉一滴眼泪，每天照样忙忙碌碌正常上下班，甚至连自己和妹妹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不禁怀疑他真的爱母亲吗？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的爱是深入骨髓，在生活的每个点滴里。父亲有次在客厅坐到天黑，恍惚中，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在自言自语，“门口的月季是不是枯萎了？你妈妈最喜欢每天早上跑出阳台先看它们一眼，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他就一动不动坐在原位，目光死死盯着那台钢琴，话音未落顿时不能自已，潸然泪下。
看过太多父亲的样子，有笑的时候，有生气的时候，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姜毓洲唯独没见过他哭。哭得这么像个普通人。
父亲开始只是不愿接受，也不愿相信，强制使自己每天如常，借以自己骗自己母亲还在，从未离开。直到花败不开，客厅的钢琴再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弹奏而响起，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毓洲感叹父母爱情的同时，也恨极了父亲。他太爱母亲了，根本舍不得让她生孩子，当年生自己不过是为了让重男轻女的爷爷同意他们在一起。他甚至愿意为了母亲放弃自己的梦想，甘愿成为囚徒，听从爷爷去走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仕途。
姜曈还小，甚至不到能理解死亡的年纪。每天只知道找妈妈，想扑到爸爸怀抱里撒娇，不小心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得到的也只有像座石佛一样冷眼旁观的态度。
新闻出来以后，家里很多爷爷经手，或与他有关的所有财产都被查封了，姜毓洲每天都要应对无数来来往往的盘查，父亲的状态更是每况愈下。当时不过才上高二的姜毓洲一夜成长，对以后的路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好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小姑回来了。
人之初性本善，爷爷也不是生来就是贪官，最初也不过是个一心向上，也曾清正廉洁只想为人民服务。直到他娶了家庭优渥的奶奶，慢慢受世俗影响，怕被人看不起，心生贪念，一发不可收拾。
大概是奶奶发现所托非人接受不了，早早就带着姑姑离婚了。姜毓洲没见过奶奶，连小姑在童年模糊的记忆里也只见过一两次。小姑回来的时候告诉他奶奶前两年也过世了。
很快，爸爸出国疗养，姜毓洲和姜曈跟着小姑到内陆城市重新生活。本以为碰到自己的光，拥有自己的太阳，能简单地就这么过一辈子。
“您想好了吗？”咖啡厅里，徐秘书坐在对面客气地问。
姜毓洲回过神，“徐秘书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跟爷爷谈谈。”下定决心道，“因为我……我现在有不能离开的原因。”
徐秘书放下咖啡杯，淡然笑道：“这个，我知道。”
姜毓洲瞳孔猛地一沉，紧锁深眉。
“我派人跟踪你有段时间了。”徐秘书仍是笑着，眼神意味不明，“你……谈恋爱了。”
“爷爷知道了？”
“我的工作就是为老先生上报一切关于你的消息，抱歉毓洲。”
姜毓洲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我理解的。只是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没办法就这么离开，到时候我会跟爷爷好好说的，你能先睁一只闭一只眼吗？”
徐秘书面无表情，仔细端量着他，半晌道：“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呢。”说完抿下最后一口咖啡，人就走了。
姜毓洲瘫坐在位子上，给林一谦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呢？晚上我们去吃什么呀？”电话那头的林一谦说了好几家店，犹豫不决。
“我都行，就去你最想吃的吧。”姜毓洲打起精神道。
过一天算一天，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了。
“你最近看起来怪怪的，是和一谦发生什么矛盾了？”杜劼靠在窗台上问。
“没事，大概是最近休息不好，面色看起来差了点。”姜毓洲转身装着干燥剂，往钢琴里放。
杜劼笑着打趣道：“好吧，那你多注意休息，晚上别太累着自己。”
姜毓洲难道听他开这种玩笑，尴尬地笑笑。不经意抬眼看到三角钢琴盖上的反光，笑容瞬间凝滞，整个人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杜劼眼里闪着凶光，脸上浮出恶毒的狞笑，正用一种憎恨得简直要把人吞了的表情，死死盯着背过身的自己。
以为自己眼花，姜毓洲不动声色睁大眼又瞧了瞧，确定没看错。
他镇定下来，回身冲杜劼道：“放好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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