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薛止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进入到房屋内部。
首当其冲的便是女人支离破碎的尸骸。哪怕烧得焦黑都能够看出她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她是被活活折磨死的。那些不怀好意的莲奴抓住她，戏弄她，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腹腔被剖开，四肢被折断，然后抓起她的内脏送入口中。直到断气的那一刻，她最记挂的还是自己的孩子，生怕他遭到一丁点伤害。
“……”薛止的嘴唇动了下，隐约是母亲两个字。
这不是他的记忆，这是薛家那个孩子的记忆，从过去的现在，一直蛰伏在血脉中。
“阿止？”跟进来的穆离鸦看到这一幕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对于薛止来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从小到大一直缠绕着他的梦中的场景在这一刻映入到现实里，如此的惨烈，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俯**，跪倒在那燃着火的尸骸面前。
“你不是那个孩子。”
穆离鸦静静地注视着他拾起那残破的尸骸，徒劳地想要将它们拼凑起来。
在他的身上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没有长大的孩童，面目模糊，跪在这个地方，低下头无声地哭泣。
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在无情命运的冲击之下支离破碎。
他知道这些话听起来非常冷酷无情，但是他必须要说出来，“你是承天君，你有能够解决这一切的能力，所以你不应该在这里被牵绊。”
——哪怕许多东西都再无法重新来过，你也必须让它们再度前进，这是你的职责。
薛止的背影就像是凝固一般，许久都没有动过。在此期间，穆离鸦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等到他觉得可以的那一刻。
“走吧。”薛止终于站了起来。
穆离鸦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因为这根本不必言说。
他们往屋子的深处走去，就像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只不过那些人是噩梦的开端，而他们是来终结这所有的一切的。
沿途还有些女子的尸首，穆离鸦看到她们胸口的剑伤就知晓她们死于何人之手。
“是父亲做的，父亲确实来过这里。”
薛止的脸色还很苍白，涣散的眼神透着平日里不多见的脆弱，点点头，“嗯。”
在他们走过同时，被烧得焦黑碳化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一直走到二楼的最深处，薛止停了下来。
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钉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首。
尸体的眼眶中燃着鬼火，到死都不曾熄灭。
“是他。”薛止很低地吐出这两个字，穆离鸦险些都没有听见。
“就是这个人吗？”
薛止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许。
哪怕被烧得难以辨认，他也能够认出这张脸孔。就是这个人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中，拎起年幼的那个他，嘲弄地同他说话。
死去的罪魁祸首胸口插着一把短剑，看剑身上的铭文就知道是穆弈煊的手笔。他的头微微地垂下来，身后垂下来一条像是尾巴的东西，彰显着他的非人身份。
剑伤底下流淌着无数幽绿的纹路，即使在此刻也像是活着一般，而穆离鸦在靠近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泽天君的气息——他得到了泽天君的一半神格，自然认得这气息属于何人。
“你看，这就是我小时候噩梦的根源。”薛止拉起他的手臂，手背的皮肤即便是烧焦了也能辨认出上面有一块莲花烙印。
不同于其它普通伤痕，这烙印深刻入骨，哪怕削掉表面一层皮肉也还会再长出来，所以一旦烙上了就再没有办法消除。
“他带着莲奴闯进了这里，杀光了所有的人，还想杀掉我……”
有那么一瞬间，强烈的憎恨涌上心头，薛止无法分辨说话的是自己还是那个薛家的孩子。
“你……你记得吗？”
这问题有些荒谬，但是穆离鸦顾不上了，他有这样多的东西想要问明白。
薛止的眼神中透着许多难以解读的内容。
“我不记得，但这里记得。”
他按着胸口，合上眼，将那个孩子死前的经历过的事情缓慢地说了出来，“你的父亲为了保护我，在赶到的第一时间就将剑送入了这个男人的胸膛，但他没想到的是泽天君在这个男人身上施加了一个非常恶毒的咒术。只要这个男人死去，咒术就会发动，包括那些莲奴在内所有人的魂魄都将都被禁锢在这里，重演着这一夜遭受的折磨，你的父亲很勉强才带着薛家的那个男孩子逃出生天。”
讲述人一会是他，一会是薛家的那个孩子，穆离鸦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安静地听了下去。
“不是他不想救那些人，是光凭他没有办法正面和神君的力量抗衡，所以他向薛家的那个孩子许诺，一定会有人来拯救他们，薛家那个孩子听不懂太多，可是他抓住了当中的关键。‘他们真的会来吗？’他这样问你的父亲，他点头，说一定会的。是我们来得太迟了。”
穆离鸦听懂了他在纠结什么，轻叹道，“无论我们什么时候来，结局都再不会改变。”
“你说的没错。”薛止伤感地侧过头，与他的视线相接，“我和泽天君之间的争斗卷入了太多无辜的人。”
“已经结束了。”
再不会有新的人为之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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