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变得更好。每当我看着这样的情景，我都会想，再也不会更糟了。”
哪怕他是个不称职的神君，也不会比泽天君得势的十多年更坏了。
薛止握住男人胸口的剑柄慢慢开始用力，“我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履行他对你们的承诺，让这个诅咒持续了这样久。”
短剑离开那具承载诅咒的焦尸的一瞬间，尸身化成了一摊腥臭的粉尘，被风吹散。
大火彻底熄灭，风雨止歇，房屋剧烈地摇晃，沉闷腐浊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穆离鸦知晓这是诅咒被破除的证明，因为时间重新开始流逝。
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嘶哑的叹息，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男的女的，老人孩子，无数的亡魂停下了惨叫，惊讶于这一刻的轻松。
“我们解脱了。”薛止隐约听到有人在这样说，他们有的能够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有的不能，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不再痛苦了。
就在他感到悲伤的同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你做得很好了。”
回到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世界，哪怕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复往日。
他们再度成为了轮回的一部分。
·
穆离鸦收到闻雀讯号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是闻雀，她要我们过去。”
薛止替薛家夫妇收拾完遗骸以后听到穆离鸦这样说，“过去吧。”
在离开以前，他代替那个死去的孩子给这对夫妻磕了个头。哪怕他们并不是他的父母，但若是没有他们的话他也不会重新站在这个地方，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好好地感谢他们。
“谢谢您。”
是男孩子变声以前的嗓音。
“有什么可谢的？”
“很多事情。我从没有后悔过。”
薛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是吗？我才是应该说谢谢的那一个。”
“下辈子我还能做他们的孩子吗？”
“你是这样希望的吗？”薛止等了会没有等到回答，“如果你还想做他们的孩子，那么你就要稍微在轮回的地方等一等。”
“我不是很喜欢等待，但是这一次我愿意等。”
“这一次你不会等很久。”
在他踏出院子的那一刹那，他和薛家那个孩子之间最后一点联系也被切断。他再也不会梦到这些事情，再也不会被唤起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他只是承天君和薛止，再不是那个深陷绝望的孩童。
“在这边。”
等到他们赶到讯号传来的地方，发现周遭并没有打斗后留下的痕迹。
“你还好吗？”
闻雀跪倒在一片废墟之前，哪怕他们来了都没有抬起头。
她握着一只完全白骨化的手掌，绝望地将它贴上自己的脸颊。
她哭过了。甚至不需要去看她通红的眼眶穆离鸦就知道她肯定哭过。
就像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跪在人事不知的薛止面前，如果不是一口气强撑着，他不会比这一刻的闻雀好到哪里去。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他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不再像之前一样跟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闻雀茫然地仰起脸，“哦……你们来了，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说他很痛苦，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把那个烧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面前还有一摊灰烬，“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来要怎么办了。”
“没事。”穆离鸦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指责她，“你没事就好。”
他和薛止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女，难以想象前半夜她看起来还那么精神。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显然是又开始哭泣。
听着这细碎的啜泣声，穆离鸦看了眼头顶黯淡的夜空和远处灰白的地平线，“闻雀，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闻雀险些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反应过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什么事？”
“我本来还有些苦恼，既然你是如今世上最熟悉这里的那个人，那么你一定能协助我。”
“……你要我做什么？”
穆离鸦见她不再哭泣，向她简单解释了一番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生活在这座村镇的人都在那一夜死去，死去还不算完，还被泽天君留下的恶毒咒术束缚，一直到今夜才得以解脱。他们的魂魄受了太多苦，一部分在堕落成恶鬼的边缘，剩下的一部分就算没有扭曲也已经忘却了要如何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将他们引上正确的道路，就像是他曾经在周家村那条河边做过的一样。
“你不是说他很难受吗？他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停留得越久，他就越容易迷失自己的方向。”
闻雀睁大了眼睛。短暂的一夜里，她从一个还有些懵懂莽撞的少女成长起来，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曾明白的事情。
有些过去的天真永远地被从她的身上抹去，她擦掉泪水，低声说，“请一定让我协助你。”
“你们之间的姻缘还没有结束。”薛止看过以后，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勉强笑了下，“……是这个样子吗？我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再找到他呢？”
“短一点的话十多年，多一点的话二三十年。”
她不再哭泣了，“你知道吗？我有一句话很想说，但是又害怕冒犯……”
“什么？”薛止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听你说姻缘这个词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还不等薛止有点表示，在一旁听着的穆离鸦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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