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姜朝遭逢妖祸,淮南侯举兵作乱,被太子曦君斩杀阵前,麾下大将简氏亦力战身死。迁都三年后,淮南旧部再行叛乱,可惜时不逢时,太子麾下铁骑经数年锤炼,正是兵多将广、士气最状之时,即命燕王毓丹同大将陈飞一并出征,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只用三月便平定了这最后一场叛乱。
初次出征便得大捷,他心中既是喜悦又是期待,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洛京,来向曦君复命。
长兴殿前,百官侍祠,见他归来皆望而下拜。
太子曦君垂旒肃穆,佩玉铿锵,轩轩如朝霞举,见他归来,亦快步下殿,降阶相迎。
扶住他的肩头仔细端详,确认他毫发无伤后,曦君用力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的燕王殿下果然已是个大人了。”
落满花的湖面被锦鲤用尾重重甩了一下,活泼泼的快乐里是一阵惊慌。
他故作气愤:“王兄长我七岁,便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他这般神情,曦君不住微笑摇头,周围将领更是对他多加赞美。大将许飞也称道燕王殿下与兄长棠棣情深,处事果决干练。
曦君的父皇诵帝既是一个十足的多情公子,所立皇后自然也是举世无双的第一美人,出身高贵,萧氏嫡长,与诵帝大婚不久,诞下曦君,当即名正言顺地被立为太子。
可惜七年后,身怀有孕的萧后兰洲赏花,遭逢刺客,毓丹因此早产,萧后大受损伤,不久便辞世而去,他也因为被诵帝冷落。
但自幼时便被曦君养在身边,他却从未因感到缺少父母之爱而心中难过,王兄对他,是那么好——
虽有别的兄弟姐妹,但同父同母,自然和别人不同。每次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难以自制的升起一阵快乐:我是王兄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存在。这是他一切骄傲的来源,却在这些年日渐崩塌。
待诸同太子曦君拟定奖罚抚恤、叛军处置,便纷纷行礼告退后,殿中便只剩下了他。
他盯着阳光穿过窗棂落在肩头,和太子曦君的洁净指尖,那指尖拂过卷卷经册,将书后暗格暴露。
“洛京宫舍乃成帝所建,果然别藏机巧,修缮一番,反是容易你我兄弟私下相见。”华阳殿的密道显在眼前。他心中骇然,只如不懂一般,怔怔看着太子曦君。
曦君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却克制住,只拍了拍他肩膀,立在阳光里对他微微一笑,光彩溢目,又道:“阿毓无需担心父皇安全,已着人搜查,旁处并无此物。”
这密道既被发现,就成了一条行不通的旧路,使得他要凭此实现的心愿永不得偿。可王兄这样与他言笑晏晏,总令他想到幼时。他心中把“你我兄弟”四字颠来倒去的念着,无比贪恋,也不知王兄是否察觉昔年自己趁他离京治水,奉命开凿暗道的秘密。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殿中柱后竟立了一人,一身黑衣,意态倨傲,见了他也只作不见,并不行礼。
他绝非拘泥虚礼之人,此刻心中却大感不快,而素重礼仪的太子殿下却安抚他道:“清泷身怀异术,阿毓莫要介怀。”
他早就得知这人出入东朝,心中夙夕忧恼,而此刻相见,更令他如遭蜂蜇,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诵帝命人诏去。
只一场胜仗便能得到王兄如此的亲密与宽恕,毓丹最后只是想,他没有告知曦君他在淮南时信上没能说出的话。
“王兄,不要再有下一次。” 就如此刻,他同样不愿告知曦君他的心思:“也许我会无法控制自己让你失望。”
写着“川”字的酒帘挂在阳光中闪闪飘动,两岸檐下皆挂着绘有龙形的灯笼。
“这个样式,真是十分讨厌。”他想着,走进那悬着纱灯的酒楼,登楼入座。
他紫衣银冠,锦绣玉貌,气度不凡,方走进酒楼之内,便有靓装少女,提壶献茗。
少女容颜娇美,正如卖花女沿街叫卖刚摘的茉莉玉兰一般。直待他付了点花茶钱,方才退下,便马上又伙计殷勤唱喏,在桌上摆上八果垒等各样看盘。
高楼之上,他凭栏骋怀而望,将水上春色尽收眼底,细细打量过城中风景后,又将目光收回端详楼内情形。这酒楼地势开阔,其内陈列花架上摆着奇松异柏诸色盆景,墙上更是悬着名家书画,席间歌童乐师,抚琴奏曲,丝竹缔绕,真是摇荡心目。
回头正透过竹帘缝隙,看见隔间客人与他一样,一位中年男子独占一席,座椅上一个蓝布包袱似被人随意扔在此处。那人口中说着要等侯贵客,不停指使酒童为他摆上酒海、酒杓、酒盏等物,所用皆是精美银器,其上合着时令雕绘春江美景。好一番挑剔,那人又推说好友失约,只自顾自已把盏饮酒。
他正看看的津津有味,伙计便已过来撤下看菜,将他所点佳肴呈上,躬身退去。四样小菜,咸甜鲜爽,虽非至贵,却皆为南江独有,颇具特色。
桃花粥色如桃花,香味扑鼻,果然十分可人。而碟内火腿汁煨豆腐,色如白玉,十分鲜嫩。盘中鸭蛋,红心多油,滋味咸香。水晶皮冻中凝着切碎的荸荠,咬在口里,滑中带脆。梅子所腌的点心外面裹甘草、薄荷碾成的细粉,酸凉生津。
而此时笋菇银虾,滋味正鲜,他举箸刚想吃那馄饨,想到什么,面上微露笑意,却见方才窥见的客人面色踌躇,解下衣带挂于梁上,竟是要悬梁自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