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头子眼前的雾气突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波动，然后一个对于他来说瘦瘦小小的身影唰地冲了出来。他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呢，命运的耳朵就被人提溜在手上了。
“哎哟，疼……媳妇儿…疼疼。”山贼头子太熟悉这种痛感了，新婚燕尔那十天里，小书生每每被他弄得狠了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揪他耳朵，这阔别十数天的痛感让他满脸荡漾，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小书生被他脸上浪得飞起的表情恶心得不行，赶紧撒开手。
谁成想，山贼头子这个贱胚这会的反应倒是奇快，立马抓住小书生准备收回去的手压回自己耳朵边：“别心疼我，让你揪，随便揪，大力揪！”
小书生忍无可忍，抬起另一只手给了山贼头子一巴掌：“狗山贼！谁心疼你了！撒手！”
“哎，好嘞媳妇儿！”山贼头子听话地撒手，狗熊一样地站在小书生对面，大掌无措地上下动了动，也不知道该先摸摸小书生身上的哪个地方，“那女鬼没对你怎么样吧？我带着弟兄们来这狗山救你来了！”
小书生嫌弃地瞟他一眼：“女鬼当然是编的，你怎么连话本写的也当真的？”
山贼头子腆着脸：“嘿嘿，我没文化嘛！我一听你被女鬼给抓了，啥也没来得及想，急急忙忙就带着弟兄们上山来了！”
小书生拍开对方试图搭上他肩膀的手：“怎么，我还得夸你不成？也不想想是谁害得我进了这座山的。”
“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山贼头子点头哈腰赔着笑脸，手伸进胸口的衣服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封被捂得温热但仍然十分平整的信，“我知道是我用强才让你跟了我，委屈你了。你是文化人，以后是要当大官的，我就是个没文化的狗山贼，嘿嘿。”
小书生看见他手上的信封，愣了一下，眼神出现一丝松动，但嘴皮子还是硬的：“你知道就好。”
山贼头子把装了通行文书的信封递到小书生手上，拍拍他的手背，然后收回手挠了挠自己的脑门：“我还以为我们最后那两三天挺和谐挺好的，也许你就不会走了呢。”
“没想到你还是跑啦。”
“嗐，要么说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通关文书都忘了拿，却记得背上那一篓子教人看不懂的书。”
“我就想…就想叫弟兄们把你找回来把这东西还给你……不然你在路上也不方便不是？”
“那现在…现在通行文书还给你了，我问过说书的了，你现在跟我下山，我再去镇上给你买匹马，应该还能赶上你的考试。”
小书生的心底其实已经软了，要说他之前确实是有过曲意逢迎刻意讨好，可是到最后那几天却又是他自己分不清这日子过得有几分真情和几分假意了。
而某个夜晚，当他坐在灯下看书时，山贼头子忽然又对他说：“媳妇儿，你真好看啊！你看这书大概就像是我看着你一般好看，嘿嘿，啥时候你也能这么看看我啊？”
当时的他从书本上抬起头瞥了山贼头子一眼：“看你干什么，自己长了一副什么尊容心里没点数啊？”
山贼头子哈哈大笑：“那倒是，我是个粗人。你先看着，这天太冷了，我去给你打一盆热水泡泡脚，不然一会准备睡觉的时候又冻得冷冰冰的，还得我给你捂热了才睡得着。”
“嗯。”小书生看着书本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再也集中不到那些熟悉的方块字上面去了。
他抬起头偷看一眼正在门外走来走去，忙着打水烧水的山贼头子，一会儿想起对方那任他冷了钻进去热了又推开来的炽热的怀抱，一会儿又想到对方在他身上到处游走的粗糙掌心……
小书生给自己想得浑身发烫面红耳赤，心底确是一片寒凉。
那可是十年寒窗苦读啊，举子也中了，就差这临门一考了，自己却为了这点不知是欲望驱使还是入戏太深的小情小爱而沉沦，甚至产生了干脆就留在这山寨里当个花瓶似的压寨夫人的念头。
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又怎么对得起谆谆教导自己的老师？
太可怕了，他必须在陷得更深以前离开。
于是他给了自己两天时间，以麻痹山贼头子做理由最后放肆了自己一回，山贼头子受宠若惊，差点没把他给拆了吃了。
最后一夜，他从餍足地睡死过去，正打着鼾的山贼头子怀里爬出来，背起书篓，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放弃了怎么找都找不着的通行文书，跑了。
逃跑的路上表面边哭边骂着狗山贼，心底的小人却在哭着自己为了仕途而不得不放弃的那些东西，骂着这么轻易就连身带心一起交出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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