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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羲藏书思想浅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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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部分,黄宗羲将藏书的境界提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一个藏书者不仅要好书,有能力藏书,还要能读,继而能为文章。而将这三者结合在一起的,古往今来并不多见,大多数藏书者不过是附庸风雅,将藏书视为向他人炫耀的一种资本而已。

而今来多被称颂的博学之士,如陈耀文、李华龙、胡应麟等,藏书甚富,学问、文章、功业都不错,但仍有人嘲笑他们的学问和文章空疏无用,甚至连王世贞、钱牧斋这样的大学问家,世人也是毁誉参半。三百年来能够免于非议的,恐怕只有宋濂和唐顺之二人了。这二人不仅好藏书,而且为文皆合于道,而非空泛时文;在气节和功业上也为一时俊杰,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为世人敬仰。藏书至如此境界,可谓极致矣。杨慎、黄道周虽不及前者,但能继往圣之绝学,在众多英雄豪杰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在确立标准,做好铺垫之后,黄宗羲开始称颂传是楼主徐乾学的藏书之功。他说:

丧乱之后,藏书之家多不能守,异日之尘封未触,数百年之沉于瑶台年箧者,一时俱出。于是南北大家之藏书,尽归先生。先生之门生故吏遍于天下,随其所至,莫不网罗坠简,搜抉缇帙,而先生为之海若,作楼藏之,名曰传是。昔人称藏书之盛者,谓与天府相埒,则无以加矣。明室旧书,尽于贼焰。新朝开创,天府之藏未备。朝章典故,制度文为,历代因革,皆于先生乎取之。是先生之藏书,非但藏于家也。先生内备顾问,外奖风流,虽十行俱下,而矻矻焚膏,倚相之九丘、八索,子产之实沈、台骀,方之昔人,岂繄多让?其精勤如此。当贞元会合之气,文统必有所归,先生施于名命为雅诰,刻于金石无愧辞。风声所播,山心松友之士,莫不推琴而起,共集门墙,一经盼睐,皆合宫悬,其为文也弘也。然则兼是三者而有之,非先生其谁与?

这里,黄宗羲在强调乱世藏书之难后,对徐乾学的藏书活动大家赞扬,认为其藏书规模之巨,甚至可以与天府相提并论;其藏书不仅为一己之用,也为国家所用。徐乾学不仅学问、功业做得好,还孜孜不倦焚膏勤读,结果不仅自己学问文章做得好,还吸引了大批高雅俊杰前来读书,可谓功德无量。由此,他认为徐乾学是继宋濂、唐顺之等之后将藏书、读书、文章三者兼顾并推至极致的又一人。

接着,黄宗羲借评价徐乾学之学问文章,表达自己对学问文章的看法,及对传是楼的期许。他说:

自科举之学盛,世不复知有书矣。六经子史,亦以为冬华之桃李,不适于用。先儒谓传注之学兴,蔓词衍说,为经之害,愈降愈下。传注再变而为时文,数百年亿万之人心思耳目,俱用于揣摩剿袭之中,空华臭腐,人才阘茸。至于细民,亦皆转相模锓,以取衣食。遂使此物汗牛充栋,而先王之大经大法,兵、农、礼、乐,下至九流六艺,切于民生日用者,荡为荒烟野草。由大人之不悦学以致之也。数穷必复,时文之力,会有尽时,先生主持文运,当必有以处此。人将指此楼也,与白鹿争高矣。

黄宗羲明确指出,科举之兴导致人们读书的功利性增强,只读那些对科举有用之书,都为了科举做一些空疏无用之文,结果真正的好书却不读了,如此下去,“世不复知有书矣”。六经子史等传道经世之书,也被认为不符合科举潮流而抛弃了。先贤之大经大法,兵、农、礼、乐,以至九流六艺,合乎道而切于民生日用者,都被视作荒烟野草。一切合于道之学问、技艺都被束之高阁,追逐功利之科举时文大兴。上述种种现象,归根结底,是因为统治者不喜欢真正的读书人而导致的。因此黄宗羲认为,需要一个能继承道统而又有功业的人来重新整顿文风,主持文运,使学问文章一反当前谬途,重归大道,如果传是楼能够担负起传千年之道统实学之大任,则将会和白鹿洞书院一样,成为统领一代学风、继承圣学道统之楷模而名垂千古。

综合这两篇藏书记,我们可以将黄宗羲的藏书思想概括如下:

1.藏书难。首先是满足藏书的两个基本条件,即好读书且有能力藏书已难;其次,藏书还要历经种种天灾人祸的考验,使之存留长远,则更是难上加难,后继无人、后代乏力均导致藏书之业无以为继。

2.书籍所承载的是文化和道统,是治国安邦的主要媒介,天灾人祸对藏书的破坏,不是造物者对书籍的蔑视和鄙弃,而是一种嫉妒。因此,藏书者需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来保护书籍。这就凸显了书籍之珍贵和藏书者的功业之伟。

3.藏书的最高境界是藏书、读书、文章三者并兼,藏书者如果兼具这三者,并将之推至极致境地,那么藏书楼就不仅仅是藏书之所,而是保存圣学、引领时代风气之地,藏书之业事关国治民安。

黄宗羲的藏书思想是其学术思想的体现。黄宗羲向来强调理气合一、道器合一、道德与事功合一,而文章、功业、九流百家皆是道之具体显现,其皆合于道才各得其所。大而言之,人的所有活动皆应合于道,藏书也是如此。所以藏书也必须是藏载道之书。黄宗羲自己对藏书也是如此要求的,对此全祖望有精辟描述:“太冲先生之书,非仅以夸博物,示多藏也。有明以来,学术大坏,谈性命者迂疏无当,穷数学者诡诞不精,言淹雅者贻讥杂丑,攻文词者不谙古今。自先生合理义、象数、名物而一之,又合理学、气节、文章而一之,使学者晓然于九流百家之可以返于一贯。故先生之藏书,先生之学术所寄也。试历观先生之《学案》、《经说》、《史录》、《文海》,睢阳汤文正公以为如大禹导山导水,脉络分明,良自不诬。末学不知,漫思疵瑕,所谓蚍蜉撼大树者也。古人记藏书者,不过以蓄书不读为戒;而先生之语学者,谓当以书明心,不可玩物丧志,是则藏书之至教也。”可见,黄宗羲合理义、象数、名物而一,合理学、气节、文章而一,使九流百家之返于一贯,由此才产生了其如此高绝之藏书思想,成为“藏书之至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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