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材料利用与方言词汇研究
——以宁波方言为例
周志锋
（宁波大学）
摘要：考证方言词语必须征引文献材料。但是古今文献材料有的本身有误，有的不一定与所讨论的词语有关，需要仔细甄别；引用时还应该认真复核，避免误引。文章以宁波方言为例，择取《汉语方言大词典》、《阿拉宁波话》两书中若干文献征引失当的例子进行分析，旨在说明引用文献材料应当慎重，不能轻率从事。
关键词：《汉语方言大词典》《阿拉宁波话》文献材料 失误辨正
方言词汇研究中，为了弄清本字、证明词义、说明来历等，往往需要征引古今文献。文献材料运用得好，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运用得不好，画蛇添足，治丝益棼。本文以宁波方言为考察对象，从《汉语方言大词典》、《阿拉宁波话》两书中各选取10例征引文献失当的例子，并略加分析，借以说明引用文献材料必须经过认真甄别，切忌生吞活剥，轻率处理。
一、《汉语方言大词典》征引文献之疏失
《汉语方言大词典》在解释宁波方言词语的时候，常常引用近人应钟《甬言稽诂》的材料。应氏说解家乡方言有许多精辟的见解，但也有不少牵强附会的地方。比如，应氏常常采用“合声”、“急言”、“音变”、“音讹”等办法来求本字，主观臆测的成分很多。《汉语方言大词典》引了这类说法，不仅对理解词义没有积极意义，还会起到误导作用。例如：
1.昼过头 中午。吴语。浙江奉化。也作“昼果头”：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天》：“俗呼午曰昼果头。果即加午之合声，加午即午时；头即度，表时刻义。”（3/4495）
按：宁波方言称中午为“昼过”，“昼”，《玉篇·书部》：“昼，日正中。”《广韵·宥韵》：“昼，日中。”“昼过”的“过”，则与“半夜过”（半夜）的“过”同义。“昼过”、“半夜过”字面意思分别是中午过了、半夜过了，而方言里特指中午和半夜。而“昼果头”当作“昼过头”，“头”是词缀，与“天亮头”、“夜到头”之“头”用法相同，与“度”毫无关系。
2.削（人体）衰弱、不结实。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疾病》：“甬称人体衰弱多病，谓之削。……削者，即衰弱急言之合声。”（3/4082）
按：这个词本字作“”（音息）。《说文·疒部》：“，病劣也。”《集韵·缉韵》：“，病劣也。迄及切。”共有三个意思：①身体瘦弱：其人身体交关，风也吹勒倒个。②器物不坚固：介 椅子，拨我坐坍也难话。③不好；差：味道；俗语：好做酒，做醋。
3.麻皮 ①麻子……（二）吴语。上海、上海松江、南汇、周浦。江苏苏州。浙江宁波、余姚、嵊县太平。应钟《甬言稽诂·释形体》：“痘疮遗迹，密布于面者，俗呼为麻子，甬人曰麻皮。麻者，微疤也。麻皮之‘皮’，亦可谓‘稗痍’之合声，‘稗痍’者，谓细碎如米之瘢痕也。”（4/5702）
按：“皮”即用其字面意思，绝非“稗痍”之合声。
4.肋排骨 肋骨，肋条。（一）吴语。上海……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形体》：“今称肋骨为肋排骨。‘排’即‘膀干’急言之变。按《说文·肉部》：‘膀，胁也。’《广雅·释亲》：‘干谓之肋。’”（2/2134）
按：动物的肋骨称为“排骨”，人的肋骨方言称为“肋排骨”，以示区别。“‘排’即‘膀干’急言之变”云云，把问题复杂化了。
5.汗到四采 各处，处处。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语》：“《说文·宀部》：‘完，全也。’‘完’音转如‘汗’。甬俗称声闻物迹，遍于各处者，曰‘汗到四采’。‘汗’即‘完’字，谓全到四方，言其广也。采者，‘处在’之合声。”（2/2211）
按：宁波方言里有一个当满、遍讲的词，音同“汗”，如汗地垟、汗桌凳、汗头汗脑、汗到各处等。“汗”本字颇费猜详。应氏认为本字即为“完”，但是音义都有距离。两本同名《宁波方言词典》写作“晐”，笔者以为是可取的。《说文·日部》：“晐，兼晐也。”《广韵·咍韵》：“晐，备也，兼也。古哀切。”“晐”从亥得声，亥、汗方言读音相同或相近。又，“采者，‘处在’之合声”，亦可疑。
6.花头透 形容人善于随机应变，耍花招。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语》：“甬俗称机诈善变者，曰花头透。花头乃 图字。《方言》三：‘，化也。’郭璞音花。《尔雅·释诂》：‘图，谋也。’”（2/2450）
按：宁波方言里，“花头”主要有三个意思：①本事；名堂：该人只会吹吹牛屄，花头呒没个；做眼小生意，花头老口个。②程序；手续；规矩：办出国签证，花头交关多，烦也拨其烦煞。③指女人的妖态：俗语：泼妇多眼泪，婊子多花头。“透”犹多（常与“花头”、“花样经”等搭配，含贬义），如：该女人花头交关透。谓“花头乃 图字”，穿凿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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