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卫衢自认为自己在感情上已经足够冷漠怠惰，但比起殷嘉树的迟钝，还是有点不够看。
得到他不会不喜欢自己的保证，殷嘉树就似乎彻底忘了之前的事，和他一起吃过一顿莫名其妙的夜宵，然后就爬回去睡了，回去的时候还记得甜甜说句晚安。
……倒是让卫衢心里那复杂的考虑都显得多余起来。
而且他爬上床去睡觉的姿势未免有点太熟练了。
以前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可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殷嘉树习惯起新环境来有这么快吗？卫衢一时间心情更是复杂，等殷嘉树拉起那边床帘自己这边才关床头灯，也躺下了。
只是没什么睡意，心事太多，得一件一件的想。
刚才那本新月集里有一张卫易留给他的卡，显然是私下给他的贴补，怕他不要才用这种方式给他，也不用推来推去，免了一番卫衢的尴尬。
卫衢想起卫易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又想起现在母亲打的主意，不由又是一阵愤怒。
她从没想过让卫易继承家业，这也不过是她的逻辑，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何况这份家业说实话，也不过是一份诅咒，卫易不见得稀罕，就是卫衢也提起来就是恶心。
但让卫易随便嫁人联姻，为家族谋取好处，听上去实在是太……
卫衢是坚决反对的，可此事上他的反对并无效果。卫易不太情愿，但她也并没有十足的理由拒绝。一来是她没谈恋爱，对联姻就没有那么抗拒，二来是她是孤女，受姑姑抚养才长大，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
虽然卫总很多事做得都太过分，可姑侄之间相处倒也不乏温情。卫易又已经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女人，对爱情反倒没有什么期许。
所以说不上情愿，但也并不如何抗拒。
不过她知道卫衢一时接受不了，为此又是和母亲大吵一架，夹在中间也只好暂时不表态。
卫衢自己的自由被侵袭剥夺，因此反对他人失去自由的时候就格外激烈。他也知道此事只自己一人反对是没什么用的，只是不肯放弃说服卫易。
而卫易总是喜欢说，你放心。卫衢也是又气又恨又无力。
这算是一件大事，另一件烦心事就细碎平常许多，却似乎可以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那就是他和殷嘉树之事。
卫衢平常不是愿意直接面对自己内心感情变化的人，但对于重大事件的转折却总是很早就能意识到，甚至清清楚楚，根本无法回避。
比如他现在也记得八岁时第一次有了，妈妈真的不爱我，这种清晰的认识。
又比如迪士尼之行那一晚，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站在悬崖边，前进后退已经不由自己做主。即使此时只是微弱的细芽探出地表，可感情这种事就算比作植物，不得阳光雨露也会疯长。
许多人能够多年如一日地暗恋友人而不被发觉，背地里也是深受折磨，屡次离去又回来的，实际上感情却早已不由自己做主，该付出的全都付出在空处。
卫衢自身并未得到多少爱，因此没法不渴望去投入，去付出，去得到。殷嘉树一味信任，从来不会收敛，两人之间走到这一步，其实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到了这一步，问题也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殷嘉树本心受到天然的拘束，未必能够与人恋爱，可他却离不开卫衢。如果有人要做出抉择，那一定是卫衢。
是否说出来，是否任其发展，是否要求殷嘉树给以回应。
卫衢已经做出决定，他不会主动说出来，却也没法离开殷嘉树，所以……只剩下瞒住最好瞒的人。后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但此时此刻，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会强求，与人谈感情就更是生涩，而殷嘉树又是天然的缺失某种能力，要他由内而外发现自己想要恋爱，那实在太难。
卫衢自然可以引诱他，两人如今已经这么亲近，这事不会很难，可卫衢做不出这种事。他自己一厢情愿于亲情，就已经深有被束缚被绑架的感觉，怎么可能转而去剥削殷嘉树？
何况欺骗来的不是真的，他如果想要虚假，又何必等到殷嘉树出现？
所以他才会想，这已经不由我做主，其实分明是你做主。
胡思乱想许久，卫衢终于有了点睡意，渐渐沉入梦乡。然而，十几分钟后，殷嘉树悉悉索索趁黑爬上他这边，钻进窗帘里来，小声叫他：“卫衢！醒醒……”
卫衢才刚睡着立刻就被叫醒，一时间头疼欲裂，听清是他的声音，又委屈惊慌又低弱，立刻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坐起来时床晃动了一下，殷嘉树吓得小声叫起来，卫衢这才想起这是学校的宿舍了，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又问：“怎么了？”
殷嘉树攀在床架梯子上仰视他，被刚打开的台灯晃得眯着眼：“我做噩梦了，我想到你这边睡。”
卫衢心情沉重地扶着额头，几秒种后给他让开了一点地方：“上来。”
殷嘉树立刻爬上来，动作倒是挺快，但摸黑上来实在有点困难，最后差点掉下去，还是卫衢拉了一把。
玉衡的宿舍条件再好，但也要营造出宿舍味，所以这张床很窄，也就一米五，躺两个少年人不是不行，但得贴紧。
殷嘉树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睡下就往卫衢的怀里钻，行动之间却好像有些不安。卫衢被他拱得后背贴在墙上，总觉得他是要吃奶，感受十分怪异地把他搂在胸前，顺手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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