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精卫
精卫
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
女娃游于东海，
溺而不返，故为精卫，
常衔西山之木石，
以堙于东海。
清晨，街市热闹，卫星塔在不远处熠熠闪耀。
花时和龙鱼穿过街市，朝青川巷走去。
阳光在古旧的屋檐上不动声色地游移，巷子里仍一片阴凉。
花时穿着牛仔裤，套一件薄荷绿的短袖裙衣。她冷若冰霜的神情里，浮现出几分疑虑。离登船之日还有一百零八天，在这期间，她究竟会怎样？
她低头望了望手上的圆环，哦，绕指柔。
她有点后悔，不该就那样缔结了契约。但是，如果让她再回到当时的情势下，她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要怕。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相信我，你能长大到今天，就没有什么能将你打败。
龙鱼跟在花时身后，懒洋洋地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家用购物小车。
“喂，花时大人！”龙鱼忽然嚷嚷，“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跟了你这些天，就从来没见你买过肉啊！”
花时停下，转过身来，“我只吃我亲手杀死的动物的肉。”
“好冷。”龙鱼哆嗦了一下，“我说，《白泽图》你都背下来了吗？”
“大概吧。”花时答，“反正翻完了。”
“嗯，很好。”龙鱼点头赞许，继而坏笑，“你吃肉能吃得明明白白，要是不幸被那些家伙吃掉，你也能死得明明白白。”
“我没打算吃它们。”花时转过身去，继续走，“更没打算在大好青春里就被它们吃掉。”
“谁知道呢。”龙鱼一脸满不在乎，“几千年来，被绕指柔选中的神使，没有一个能活得长命。”
“哦？”花时反问，头也不回。
龙鱼拖着小车跟上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有多强，能吸引的敌人，就有多强。”
一片红色的影子，像风筝一样飘拂过来，落在巷子口那座房子的房檐上。
蔺虚注视着两人的背影，低声自语，“我会帮你的。”
“嘻嘻。如此完美难得的肉身，我岂能让你轻易死掉。”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骄傲。
一个少年骑着单车从巷子的另一头朝这边奔来。
他敞开的白色衬衣里，露出黑色背心，蓝色的牛仔裤衬托出修长的双腿。
一只鸟儿从空中朝他俯冲下来，猛烈地在他头上乱啄。那鸟儿的颜色十分特别，浑身漆黑，爪子绯红，喙洁白似雪，尾巴色彩斑斓。
少年无处躲藏，不得不跳下单车，挥着双手驱赶鸟儿。
但鸟儿不屈不挠，一次次起飞，一次次俯冲，疯狂地攻击他。
十来个回合之后，少年已是一脸狼狈，气急败坏。
鸟儿也累了，它飞上一片屋檐，用目光与少年对峙，但是转瞬之间，那目光却柔和下来，它似乎放弃了攻击。
花时望着鸟儿，《白泽图》在意识里自动翻开：一只与眼前一模一样的鸟儿出现在暗黄的纸业上，精巧的篆文浮现出来：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精卫！
少年忽然从身后取出一副弓箭，动作麻利地搭弦上箭，瞄准了鸟儿。
“住手！”花时飞奔过去，按住少年手里的弓箭。
少年一愣，侧头看着花时，清澈的眼瞳里，有星辰乍然闪耀。
“花时！”他喊出她的名字。
花时惊愕不已，他是谁？怎会认识她？
“你不记得我，但我们见过，两年前。”少年简单解释，但却没打算详细说明，他望着鸟儿笑起来，“我只想吓吓它，你不知道，这愤怒小鸟追了我好远呢。”
不羁的笑容在少年脸上荡溢，映出两个浅浅酒窝。
他们都处在房屋的阴影之下，然而，少年的微笑，却像一道光芒，映在花时如雪山一般冰冷的脸上。
花时感觉到了。
但她稍微侧过脸，回避这光芒。关于他那番话的缘由，她不想深究，她甚至觉得，连他的名字也没必要知道。偶然相逢，必然分离，她已不想与这个世界有更多更深的羁绊。
“放心，它不会再追你了。”她淡淡说。
“你养的？”少年惊诧。
花时不置可否。
精卫展开翅膀，飞进花时家的庭院。
“后会有期。”少年目光深切地看了花时一眼，转身收起弓箭，扶起倒在地上的单车，一跃而上，奔出小巷。
他白色的衬衫飞扬起来，像船帆。
这个人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见过？
花时毫无印象。
花时推开院门。
庭院里，一个女孩婷婷而立。她赤着双脚，穿一身漆黑长裙，披在肩上的长发略显凌乱，长发之下是一张天真活泼的脸，红唇鲜艳，宛如三月海棠花。
和蔺虚一样，她的身体也是透明。
“花时大人！”女孩轻启红唇。
花时略一迟疑，“你是刚才的，精卫？”
精卫点点头。
“自然卷哥哥！”精卫欢呼着扑向龙鱼，搂住他的脖子，“没想到能碰到是你！”
“啊喂，矜持一点行吗？你可是名门淑女……”龙鱼瞪着眼，“再提醒你一遍，我是龙鱼！谢谢！”
“可你就是自然卷嘛！”精卫萌萌一笑。
“那我也不是你哥！你可比我老呢！老太婆！”龙鱼一脸嫌弃，“别想把我拉进你们老年人的队伍里去！”
三个人坐在廊檐下，花时坐在她的大蒲团上，精卫规规矩矩盘着腿，直接坐在地板上，龙鱼背靠廊柱，一只腿伸得老远，另一只膝盖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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