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相信,你一直在我身边
高考完了,我和西米露不相往来,骆驼只来镇上看过他妈妈一次,然后就跑去成都做暑期工了。我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又没事可做,无聊又孤单。
我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花很长时间来梳头洗脸刷牙,然后躺在杂货铺的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读《三国演义》。读得疲倦了,就看街上一群一群跑过的孩子,他们光着胳膊,挽起裤管,商议着偷偷去镇外的河里游泳,顺带摸螃蟹偷黄瓜和番茄。
有次实在无聊了,我随手拿过柜台上的日历,认真看起来。我看到时光飞快,看到季节变迁,然后我看到一个节气:小满。
小满,这曾经是我和西米露都很喜欢的两个字眼。
节气里说,小满意味着农作物将熟未熟,尚未完全饱满。而我们认为,小满,就是知足,小满就是小爱既安,小富既满。
从这两个字眼起,我便不可遏制地想起西米露来。
我靠在椅子里,脸上搭了一张湿漉漉的手帕,我闭着眼睛,就这样,真的是不可遏制地,想起西米露来。
我一直认为,拥有闺蜜,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个姑娘,她愿意死心塌地同你一起,感知你那俗气中带点小品位,幸福中带着小失落的生活。
在我极度自卑的日子里,西米露用她的行动,努力向大家证明,糖果不只是一个胖胖的雀斑姑娘!她还有很多可爱可赞之处!为什么呢,因为像我这样美丽又智慧的姑娘,都选择了糖果做闺蜜呀!请相信一个美女的选择!
只是青春期里那点贱骨头那点奇怪的自尊和虚荣,是谁也没法用一帖药就能医治的,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好起来。
在我沮丧难过,特别是在高考前为苏长信惶惶不安的那段日子,西米露很是着急。她在我的文具盒盖子里,用红色荧光笔写着:yes,you can!
尽管我对此不屑一顾。
想着想着,我有点惭愧起来,有点动摇起来,我差点拿起电话,拨西米露家的号码。但我忍了忍,继续闭上了眼睛,躺着。
几天后的晚上,我妈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询问了我的近况我妈的近况,然后估计又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我妈说,不。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我妈还是冷静地说,不,现在我不同意了。
她的冷静强压着怒火,她挂掉电话,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
是我爸打来的。他跟我妈商量办离婚手续的事。
上次,是他迟迟下不了笔签字,这次,他下决心了,不料,我妈却不干了。
我妈说,肯定是那个狐狸精作怪!现在我也无所谓了,就这么耗着,反正我不求重新成家,让他们抓狂去吧。我可不是木偶,要任你摆布,我偏不离,能把我怎么样?
我妈说得干脆又豪迈,似乎这纯粹是一场敌我双方的拉锯战,与感情无关。但是从她的愤怒里,她的隐忍里,她的改变里,可以看得出来,当初她决然离婚,是因为感情里容不下沙砾,而现在她决然不离,是因为,她心里,仍隐隐期盼,那个男人,能回心转意。她并不认为,他对自己,再无牵挂与念想。
但随之而来的一张传票,让她伪装的洒脱与坚强,像洪水冲击下的腐朽堤坝一样,轰然崩溃。
我爸,他向法院起诉,要求离婚。
他在起诉时,律师一定告诉了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过失方,如果让法院裁决,他不仅不能享受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比如房子,存款,而且还要承担赔偿。
我妈抓着传票,呜呜地哭,她含糊不清地说,他才不在乎财产,反正房子都是他修的,钱是他拿回来的,他也不在乎你,反正他有一个儿子,他也不在乎我了,他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
她一直重复着那句,他一点情分也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他要逼我上绝路,要逼死了我他才甘心……
半夜,她终于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甚至有了一点微笑,她对我说,没事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去睡吧。
我说,不,我要陪着你。
她摇摇头,我想静一静,去吧,乖……
我走到门口,再也迈不动步子,就把门拉过来关好,就地坐下,靠在门上,昏昏睡去。
浓重的铁锈味,似乎又是铁腥味,一阵阵地,穿过门缝,扑到我鼻子里来。那把生锈的菜刀!我只想到生锈的菜刀,我对它的气味已经如此敏感。
推开门,我妈她躺在床上,菜刀落在地上,血从她垂下的手腕上,汩汩往外涌。
第二天我爸就回来了,还有西米露的妈妈。
他们在医院走廊上激烈争吵。
我爸说,我只是说商量,商量!你为什么要假冒我的名义起诉!你差点害死她!
西米露的妈妈也几乎疯了,她吼道,我跟着你,孩子都有了,还无名无份,算什么!我还救过你的命!你忘恩负义!
整个医院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整个镇子也全都知道了。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好不热闹。我只能想,考上大学就好了,然后我带着我妈,去别的城市生活,远离着一切,离开就好了。
我悉心照料我妈,安慰她,哄她,像母亲哄婴儿一般。
可我妈恢复的速度和能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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