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所谓圣药是何物之前，他心中还怀有几分侥幸。
也许并非每位长老都想伤害小白虎，也许他们之间有些尚未化解的误会，也许这事另有隐情，他才会甘冒风险，潜入妖族。
直到这时听了一众长老的话，看到他们吸食白珠后如同生吞人参灵芝般快活舒坦的脸色，他终于明白过来：
确实另有隐情。
他们要杀小白虎，不是为了私怨，也不是为了公仇，为的是它体内那颗新的内丹。
将吸食多年、效用大不如前的内丹赠与旁人，借他们之力诛杀小白虎，得到全新的、上好的“圣药”，世间哪有更好更上算的买卖？
眼前哪有什么德高望重、怜爱族人的长老，只是一群利欲熏心、精明市侩的商贩罢了。
青年不知不觉紧捏双手，指骨关节受力，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殿中议事诸人忽的一静，随即殿门从内轰然大开，随之响起的是几位长老的厉喝：“谁人来犯我族？！”
陆九思下意识要挡在青年身前，但青年动得更快。
在几名长老飞掠而至之前，他已经转身遁入长廊影中。
那虚高的境界令一众长老惊疑不定，猜不透来人身份，踌躇稍许，没有立刻追及。青年不知身后是什么景况，只在暗夜中舍命狂奔。
凛冽疾风迎面撞来，将他鬓边的发丝扬起如丛生乱草，风刃在身上刮过，寒冷刺骨，却远不如他心间隐痛。人情冷暖，世像百态，他都已一一亲见过、听闻过。总还有意料之外的险恶不时撞来，让他发觉人心之间的沟壑乃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从前劝小白虎别跟着他，回到妖族中去，若是真的回去了，这时会是怎样一副场景？被一众长老联手伏杀，在淋漓血肉中取出内丹，供奉在画壁之上；成为供众人吸食的“圣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光泽不再，最终与早已化为飞灰的白骨一起，湮灭在那座藏污纳垢的神殿之中……
被他抛诸身后的飘摇灯火、盈盈波光，逐渐与两岸的婆娑树影相交融，变作长老满足喟叹的面孔，牵引转于诸人之间的黯淡白珠，尽皆扭曲成将要吞噬一切的暗影，扑向他，扑向还安睡在床头的小白虎。
青年大口喘着粗气，猛地冲进客栈，撞开房门。
贴在门上的符纸阒然飘落，他一步跨进房中，捞起还自睡眼迷蒙的小白虎，胡乱将些银两、伤药拢作一堆，用包袱布一块包了，跃窗而出。
他住的屋子在客栈拐角，窗子背对庭院，跃窗的动作也极轻巧，直到落在地面也没被人察觉。
只有深夜仍在长街上晃荡的野猫撞见了这一副场景，见到被青年抱在怀中的小白虎，竖瞳陡然放大，尖叫一声疯狂窜入小巷。
却正撞上一群踏月而归的修士。
众修士白日议事完毕，相约去城中酒楼饮酒，直到夜深方归。撞见孤身一人站在客栈外的青年，本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目光微转，又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是……”醉鬼们东倒西歪，眼神也变得不好使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猛地收进手臂，抱稳怀中的小白虎与包袱，快步遁入小巷，背影仓皇，有如被猛兽追捕，不逃即伤。
“这不是陆家那废物吗？大半夜的站在街上作甚，装鬼吓唬人呢。”
“平日就闷不做声，哪个知道他心里都想什么事？唉，再喝点，等去了那妖族……”
“妖族……等等，他手里是不是抱着只白虎？”
一众修士忽然默声。
“操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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