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叮”的一声,一点寒芒就点上了软铁细剑的根部,距离硬剑该有剑锷的位置不过半寸,却是斜斜顶上,沿着剑身中线将势若千钧的鞭影硬别出开掌宽的豁口。
“就等着你呢!”
少年左脚向外一滑,竟腰身夭矫,蛇也似的滑出了剑鞭的包围,剑身贴着头顶扫过削下两根碎发。
少年却恁地不可思议地一扭腰身,脚下一蹬如鱼跃,那顺势顶开剑鞭的寒芒就也顶着寒铁一转,错开了剑身,锥子似的刺向近在“身”前的气海。
黑无常一惊,慌忙身子后仰回剑格挡——
脚下着力一轻这便出了点破绽。
少年一击被挡却是趁势追击,右手短剑连劈带削狠得像刀,不要命的打法,像是牟足了劲也要迫得人喘不过气左手新多出的武器是刺,刺似的锥子,也像锥子似的刺。锥子似的短小精悍,刺似的尖——也不知是峨眉刺那样刺的变体还是当真如刺般古怪的锥子——只是那点寒芒冷锐坚固,招招都凌厉,每一刺都尖锐得发冷。
黑无常一时不慎被压制,乱了步调,打得有些吃力,铁钩一甩,锥刺就刺进了铁链的一环,铁钩就势回旋扫向少年血肉做成小臂,曳出一片破风的尖厉。
少年锥刺被拐得向下,足尖一踢竟是飞身点上绷直的铁索,于半空中短剑横扫,劈向黑无常面门。
黑无常向后一压,剑鞭向上,削向他脚踝。
少年压**子踢向剑身,整个人却似向下一栽钟摆似的倒栽下来,他栽得那么狠,于凌空凭虚无所依傍竟像是天上直坠下来的石头,然而脱身的一锥刺去就楔进了黑无常肘侧的曲池——
楔进了臂肘间的骨隙。
楔得很无常小臂一软便是心惊。
骤然铁钩落地炸起台下数片惊呼。
不由思及少年方才的狂言浪语,黑无常心下惊惧,咬牙甩剑却发了狠,也不顾软垂的右臂,招招紧追不舍、置人于死地。
少年活靶子似的还没落脚,短剑却已鹰扑向黑无常腿上阴谷、接连滑向承山、血海——
剑锋寒芒一扫,便刺向他要穴气海。
【要小心啊——】
少年讥嘲的话言犹在耳,黑无常一惊收腹躬身,软鞭一扫就要去绞他头颅,却觉得颈上一凉——
一线寒芒直刺穿透,挤进他气管动脉之间,透出个寒凉刺眼的尖。
黑无常不觉“嘎、嘎——”吸了口气,便觉出硌出的疼来。
他瞪出来的眼珠凸出得像要死了。
少年人拔出那一锥刺穿他喉咙的寒芒,缓缓退了一步,面上的表情敛去了招式间狼也似的凶狠,笑得倒像是有些客气。
黑无常捂住了两边渗血的喉咙却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恨声嘶哑吼道:“你!你——”
这人哪是招招竭尽全力?!这人分明是招招算尽了他!
这人分明耍诈——!
分明……是故意诱导他——!
原来这少年从最开始的张狂就都是算计——!刻意激人怒火,便是要让黑无常印象深刻地记住他的每一字每一句!要黑无常清清楚楚地在脑海印下影子——!
及至对战时仓皇应对!仓促之间全靠本能!既怒且惊之下再被他接二连三地“言中”……自然……也就会不觉顺着他所谓的目标去守气海!
“你不说——嘶——要打我气海吗——?!”
“可我没说我‘行必果’啊——”少年人笑了笑,表面客气得气人,是满不在乎的厚颜无耻。
“你这骗子——!”
黑无常吼得喉咙针扎似的疼,疼得吃力,染血的手却愤恨地将喉咙都抓出了青淤,憋着口气狠狠道:“有本事你再跟我打一场!”
少年人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你的招式于我,已经用老,再来一次你只会输得更快。”
他是那么笃信,笃信得那么气人。然而他的确已然赢了。
“他怎么能赢?!”观景台上的孟婆已是气极。她嘶哑的低吼几乎是炸下去的雷。
那是一种压抑着戾气的恼火,像是伤口血浆渐趋凝固的那种凝。
就像经年沉淀到黑水之下的淤泥。
是洗不净的。
然而少年却已经赢了。
阎王沉默了经久,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竟也低低叹了口气:“……难得。”
那竟有几分像是多少有些欣赏,又含了几分古怪。
孟婆一怔,像是听出了他话中不寻常的微妙,于是怒火也像卡了壳,不觉开口道:“那就再比一次——”
“有意义么?”阎王只是静默,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竟如同真正地旁观,无悲也无喜,“再来一次,他不需诈,也能赢。他不但瞧破了黑无常的招数,他还本就知道黑无常要打哪儿。”
就算那少年最后靠的是耍诈,那他最初挡下黑无常那些鬼魅似的连招靠的又是什么呢?怎么他就像是看破了对方的出手,预料得了对方的连势?怎么他那每一剑就挡得那么刚刚好?挡得下黑无常三四个连招呢?
世间变化千万种,人力却到底是难以穷极。
他最初凭的,就不是知道黑无常的招式,而是洞悉了黑无常的“目的”。
因为世间殊途的确千万种,正着算,又得是多么思量庞杂又偏能如妖般抽丝剥茧的人才能运算的成的?
然而倒着算,虽也同样是难,但一旦真能悟透了通达掌握不也正算是一种变相的捷径?
毕竟世间的大多事,也到底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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