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周师傅?哪个周师傅?”刘振华有点结巴地问道。
他脑子就像被装进一台高速转动的果汁机里,所有的思绪被现实这把锋利的刀刃,打得稀碎。周师傅这个名字,他觉得很熟悉,可怎么也没有办法从浆糊一样的大脑里把这人给找出来。
“周建设周师傅。”冯晓飞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包含着无奈、悲痛和不甘。
“周师傅!”
刘振华混沌的脑海里被雷电劈开,猛然间现出天峰厂里车间里那道身影,那道像荒野上枯树般的孤独身影。
周师傅,他怎么会自杀呢?是什么原因让他绝望到了这个地步?
梁佩琳站起身来,跟紧皱眉头的刘振华做了一个手势,悄然离去,还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刘振华深吸几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让慌乱的思绪慢慢清醒下来。
“飞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峰厂改革的事情,我们一直在积极推进。师傅他找了许多人,通过不同的渠道,把天峰厂的现状,以及对未来的期望和规划,汇报到上面去了。”
“孙师也带着联名请愿书,跑去部里。那份请愿书上,有天峰厂三分之二以上的工友师傅们,亲笔签名以及按下的指印...”
“部里几经研究,原则上同意了我们的改革方案,只等基地开D委会,正式批准我们的改革方案,再报送部里。走过组织流程,事情就能定下来了。大家都欢呼雀跃,激动万分。可是...是我疏忽了,没有注意到周师傅...”
说到这里,冯晓飞在话筒那边呜呜地低泣起来。
他应该是捂着嘴巴,极力不让自己苦出声来。但巨大的悲痛还是压抑不住,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仿佛荒野里孤独濒死的野狼,发出的最后的绝望哀鸣。
刘振华沉默着。他能体会到冯晓飞的痛苦。
大家拼尽全力,为的就是想把工友师傅们从绝望中拉扯出来。可是几经努力,在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候,工友师傅中过得最苦的典型代表,却因为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绝望地自杀了。
除了朝夕相处的工友感情,还有一份被命运支配的无力感,一起撕裂着大家的心肺。
“飞哥,天峰厂的改革被叫停了?”刘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话筒里传来呼呼的声音,冯晓飞抹了抹嘴巴,吸了吸鼻子。
“周师傅知道这个消息后,知道天峰厂改革势在必行,喝了一瓶曲江春,傍晚的时候,在厂子后面的树林里上吊自杀了。”
“那片树林,正对着厂房,对着他辛苦工作二十年的车间...消息传到基地,基地领导立即叫停了D委会,无期限搁置天峰厂的改革方案。只差那么一步了...唉,人算不如天算。都怪我,没有去关心周师傅。”
“飞哥,你不必太自责。你的事情够多的了。唉,周师傅为什么就想不通呢?”
“是啊,周师傅为什么就想不通呢?”冯晓飞也无比惋惜地哀叹道。
他确实有点想不通。这两月,周建设等十几位厂里最困难的工友师傅们,自己都有暗中救济,维持着基本的生活和治疗,帮他们熬过最艰难的几个月。
周建设怎么突然就想不通了呢!
刘振华大概能猜出来。
或许在周师傅这样的人看来,改革之前,他怎么样还是国家的人。再艰苦,国家不可能看着他一家老小活活饿死。就是这个信念,让他心里仅存了一线希望。
改革之后,天峰厂完全走向市场,不会再有人给他兜底,只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拼搏。可是前几个月的苦难折磨,早就让周师傅信心全无,不敢相信自己能在汹涌的大潮里生存下来。被国jia抛弃,无依无靠,是压倒周师傅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有尊严、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就这样靠救济活下去。
“飞哥,你不要太悲伤。或许是周师傅在大锅饭的温室里待得太久了,家里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去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刘振华劝慰道。
冯晓飞心有戚戚焉,不甘地问道:“是啊。华子,接下来怎么办?现在大家的脑子里除了悲痛,全是迷茫!”
怎么办?
刘振华也不知道怎么办。G企改革的复杂和艰难,他心里早就有了预期。这就是一团乱麻,需要足够的勇气、耐心和能力才能解开。
但是他不忍心看恩人飞哥因此伤心失落,继续劝道。
“飞哥,周师傅自杀,确实是一件让人悲痛的事情,可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
“继续坚持下去?”
“飞哥,大家坚持改革的初衷是什么?就是让天峰厂,让华盛集团数万个像周师傅这样的工友师傅们,有活干,能养家糊口,能事业有成。不再困苦,不再哀愁。”
“华子,要不我们维持现状,把订单直接给天峰厂算了。”冯晓飞迟疑了一会,哀求地说道。
刘振华猛地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坚持,绝不能退缩。天峰厂,华盛集团七个厂是个怎么样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的。”
“天峰厂,主业是做按键的;白云厂,主业是做电容的;青山厂,主业做普通电阻和热敏电阻;鸿雁厂,主业做磁性材料和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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