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天没来，他却有了一丝离开很久的陌生感。
熟练的按下电梯，走上九楼。
这一次，他没有去那个属于他的格子间，直接来到了“王总”的办公室，轻轻的敲了敲门。
这是一位对设计和程序一无所知的产品经理，却被吴暗在内的所有技术部门员工称呼为“王总”。
因为他善于用语言来讲述出更加动听的故事，勾勒出更好的未来。而技术部门那个已经完全秃顶的主管，在面对“你为什么要写BUG？”问题下支支吾吾，汗如雨下，只会说些运行环境，版本迭代，开源框架，硬件兼容之类莫名奇妙的话语。
在所有董事们看来，谁有用，谁没用，谁偷懒，谁忠诚已经一目了然，那位秃头很快被干掉了，这位王总一跃成了技术部门的领导。
吴暗和所有的同事在这位新领导的安排下，每天早出晚归，熬夜加班，在“用心做好每一个细节，把用户当成上帝，所有的程序必须是完美的”思想指导下，人越来越少，错误越来越多。
门吱呀呀的开了，事实上是吴暗自己推开的，里面根本就没人开门。
“王总”正坐在那里，悠闲的享用一份装在大盘子中间的小块鹅肝，刀叉碰的叮当作响，神情满是惬意。
在光洁的大盘子旁边，是一杯画着某知名企业logo的咖啡。
背后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崭新书本，配上窗边照入的夕阳，看上去像一幅西方现代油画。
“吴暗，你过来做什么，是不想干了吗？”
王总放下刀叉，找出一块白色的抹布，轻轻的擦了下双手，又在嘴角擦了下，最后顺手把它丢在了地上。
“是的，我今天是过来结工资的。”
“工资，你还想要工资？”
王总的声音充满不可思议，就像发现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人。
“是的。工资，我要现金。”
吴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知不知道离职要提前三个月申请，并培养出一个接班人完成所有的交接工作，然后部门主管批准之后，才可以辞职！”
“王总”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制定的，我不同意！”
吴暗的声音更加阴冷。
“你算老几？我是主管还是你是主管？”
“王总”声音尖锐而高亢。
“就算是总裁，今天也必须把工资给我，更何况你不是！”
吴暗的声音同样冰冷，如有火山在隐隐喷涌！
他知道每一个同事的离职都必然伴随着激烈的冲突，他曾经为这一次会面做过无数次设想，此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那种冲动。
他有更好的值得等待。
“你知道吗，就你今天的表现，我能一分钱不给就让你滚蛋。就你这样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要不是我为你们遮风挡雨，你早就被开除了！”
“王总”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了几分磁性。
吴暗没有任何反应，即使是头猪，天天被PUA，也该醒了。
“我今天必须拿到工资，否则我就住这里了。”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还有法律意识吗？你还有基本的契约精神吗？你眼里还有公司吗？”
“王总”声音一变，又恢复了那股尖锐。
“这是我应得的。按照法律，加班必须支付加班费，我们从来没得到过。按照契约精神，你承诺了无数次升职加薪，从来没有实现过。至于用公司的东西，为你自己干私活，甚至逼着员工为你干私活，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吴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这么清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么多，只感觉此时此刻，一条枷锁从脑海中轰然断裂，自己仿佛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自由。
“好，好，好，很好！我会给你的档案上如实记录你这次恶劣的离职行为，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一连几个好字，显然这位“王总”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不用！”
吴暗的声音异常坚决。
王总没有再说话，而是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座机，给财务室打起了电话。
几秒之后，他抬起头看向吴暗。
“你可以去财物那里拿钱了！”
吴暗看着他的眼睛，之后缓缓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十一楼的财务室，他看见那位带着细黑框眼镜，画着吊梢眉的中年女财务，重重的把一沓钱摔在他面前。
吴暗数了数，少了五百。
他没有再计较，默默的把钱卷起，收进了口袋，走入了电梯。
三分钟后，他从一楼走出，再回首看了一眼明光大厦，便迈着大步，飞快的消失在了大厦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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