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爷爷。”
“爷爷?”
“哎!哎!”余则成枯瘦的脸像花一样开放。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秦朗点点头。
“你认识数字吗?”
秦朗点点头。
余则成微笑道:“真聪明!你帮爷爷把床边的抽屉拉开,密码是……0620。”
秦朗按了密码,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拿出上面那张纸。”
秦朗拿出来给他。
余则成没有接,指着空白处,“你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爷爷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写。”
秦朗把纸放在床头柜上,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又递给他。
余则成微笑道:“写得真好!真聪明!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样!你知道吗?你爸爸学习很好,你要像他一样。”
秦朗点点头。
余则成把纸放在被子上,在另一边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笑道:“你看!这是爷爷的名字,你认识吗?”
秦朗摇摇头。
余则成笑了,“爷爷没文化,没你写得好。”把纸递给他,“你把纸放回抽屉里,锁好。”
秦朗把纸放回抽屉,锁好。
余则成抬手轻轻摸着他黝黑柔软的头发,“你跟你爸爸一样聪明,跟你爸爸一样俊……”
感觉时间太久,秦空心中不安,转身大步走进卧房,看见那只枯瘦的手从儿子脸上滑落。
秦空立刻跑到床前,抓住那只手,看着那半睁半合的眼睛。
“爷爷怎么了?”秦朗看看床上又看看爸爸。
“你叫他爷爷了?”秦空转头看着儿子。
秦朗点点头。
秦空嘴角一翘,又抖动起来……
“爷爷睡着了,你出去找妈妈。”
秦朗出去了,秦空转头看着床上那堆枯骨,仿佛一道洪水滔天怒号涌来,扑到他面前,却碰到高高的堤坝,冲击得千疮百孔,却终究没有溅出半点,只涌积出一堆泡沫,低呜徘徊。
秦空轻轻抬手抹下他的眼睛。又去打水,给他刮脸。
梁安歌抱着秦朗,和秦芳云站在门口,看着他忙忙碌碌,红着眼眶转过头。
小刘走到门口,“少爷,打开衣柜中间那套就是余总自己挑的。”
说完,红着眼睛向秦芳云和梁安歌点点头,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佣人都离开了。
秦空给他把脸刮得干干净净,又打水擦了身子。打开衣柜,正中是一套云裳衬衫西装。旁边挂着的是他扔掉的那套艾魅力西装。
皮带、皮鞋、领带、手表都在。
这一套装备是父亲给他买过最贵的东西。
秦空双手紧紧撑着柜门,低下头。
秦芳云和梁安歌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一齐转过头,潸然泪下。
轻轻拉上门,梁安歌抱住秦芳云,两人痛哭流涕。
秦朗看看妈妈和奶奶,抱住她们的腿,三人哭成一团。
过了好一阵,秦空打开门,“穿好了。”
一家人进去,床上的人体面干净,穿着儿子设计的西装。
遵照余则成生前的遗愿,丧事从简。连讣告也没有发。
要通知的人余则成生前已经告诉小刘,由小刘去联系。
葬礼人不多,只有亲朋好友,很多人认识或者见过秦空,但是没有人来骚扰他们,没有人议论余总怎么突然冒出个儿子,还是大名人!
有名得如同太阳,就算有些黑子,也不是他们所能指摘的。
随着余则成的离世,他们与秦空的距离将更加遥远,如同两个世界。
这并不是亲朋好友拥抱认亲,化干戈为玉帛的场合。
除了岳父岳母大舅哥,他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拥抱。
除了他们,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
秦空有礼有节,却疏离冷漠。
称呼父亲通知来的人某先生,某女士,感谢他们来送他父亲最后一程。
是的,他终于承认鲜花里躺着的是他的父亲。
那都是云花基地运来的鲜花。
云花围绕,云裳裹体,遗容庄严,余则成这一生,怎么能说是空呢!
遗照是余则成自己挑的年轻时的照片放大的,那旁边应该还有他的妻儿,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离去。
所有人从墓地散去,秦空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余则成、余念……
就让余念陪着他一同逝去吧。
太阳从山头抹灭最后一丝光辉,秦空转身,拖着沉重的空空的身体向墓园外走去。
以前那个男孩也曾经坐在他的肩上,抓着他的头发,“驾!”
也曾经把他从自行车后座摔下,拉起他说:“不要告诉你妈!爸爸给你买玩具!”
也曾经去教室门口扬起鼓鼓的胳膊,“谁特么叫我儿子假姑娘!在路上捉弄他!我弄不死你!长得丑回去找你爹妈,嫉妒我儿子帅算什么男子汉啊!”
秦空忍不住笑了。
就让余念陪着他吧。
秦空踏出墓园大门。
一位律师走上前,“秦先生,您好,我是胡律师。”
从包里拿出一份遗嘱,“这是您父亲余则成先生的遗嘱,房产和车子留给了您母亲秦芳云女士。公司股份已经处理完毕,公司的十六亿资产留给了您儿子秦朗。”
秦空抬起头,连忙拿过他手上的遗嘱,看着儿子端正的字迹和歪歪扭扭笔迹飘忽的父亲的名字。
胡律师看看他,“虽然签了名,但这就是余先生的一个遗愿。未成年人也没法办理遗产继承。所以需要您代为办理,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遗产继承。不然就视为放弃。”
秦空出神地看着遗嘱上的签名,小孩写的倒像大人写的,大人写的倒像小孩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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