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回答，顾千耀还是问，然后问了又自己答，“你想想看，要是你外婆正在那上面看着你，她会怎么想，肯定会很着急，她叫你别哭了，叫你好好的，你又听不见，她就眼巴巴的看着你把自己哭的没气，这么冷，天又黑了你也不回家，你说她会不会又着急又生气。”
他听到明显的抽泣声，低下眼睛，看到女孩的手在抹眼睛，抹完就也仰起了头看天空。
他便继续自己刚才的动作，高仰着头，看着高缈的天空，今夜它无尘无星无月，黑洞洞一片。
“也许她就看着你呢，说不定还正在跟你说话，因为你听不见，她喊的很大声，”顾千耀将手括在嘴巴上，捏着嗓子模仿老人的声音朝空空的天空哑声喊：“傻孩子你快点回家去，地上太冷了，不要生病了，回去喝点水吃点东西，我在这儿等着你，你回家乖乖睡一觉，明天再来。”
*
老人已经离开一个多月，这个家已经没有人味。
儿子得了老人留下的3万块钱，好歹遵照老人的遗言，不惊动嘉依，自己办了葬礼，丧葬事宜处理完他搬走了这家里剩下的粮油，便再也没进过这个屋子。
顾千耀自己拿着手机电筒摸索着打开廊檐下的灯，嘉依已经回了自己的卧室，她一动不动躺在床沿边，闭着眼，顾千耀强行将她拽起来喝了水，再脱掉她身上厚厚的已经被□□的不像话的长外套，将她塞进被窝。
他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打量这个陌生又贫瘠的家，蹙着眉，手在兜里无所事事的摩挲手机。
来的时候，这附近可没见过超市或什么小店，半个小时的车程能返回来时经过的一个小镇，但半个小时也足够一个想不开的人做任何事。
他自己一夜不吃东西也没什么受不了的，只是嘉依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她要怎么杠。
顾千耀打开后备箱，能吃的只有一箱水和几条香烟，他喝了瓶水，听到有脚步声过来，院子那头一个黑影在接近，他闻到一股菜味儿。
“哎哟你是依依对象吧。”一个中年妇女走进院子的灯光里来，手上端着个竹编的簸箕，簸箕里有两碗菜，和两碗米饭，碗都老大，腾腾的冒着热气。
妇人直直的看着顾千耀，满脸的笑。在她们这里，像嘉依这个年龄成家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嘉依带个男孩子回家，自然就是对象。
对来人的话顾千耀很及时的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对，我是。”他眼睛看着妇人手上端的食物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抬起来看人，弯弯唇对她笑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来吧，可是稀客了，依依呢，你们这两天不走吧，这家里没人了，什么都不方便，就别自己开火了，跟我们将就将就，”妇人说着话自己就端着饭菜进了厨房。
农村的房子虽矮，地基却宽广，间间屋子都大，厨房不仅用来做饭，也用来吃饭。墙边灯下有一张小方桌，方桌旁围着几张木凳，因无人使用而布了灰。
妇人进了厨房娴熟的将放着饭菜的簸箕先放到了灶台上，从围裙兜里掏了一张毛巾，将桌子凳子都擦了一遍后才将饭菜摆上桌，有一盘腊肉，一大碗青菜，边摆边客气的说乡下人家没什么可招待客人的，让别嫌弃，顾千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三婶她在的时候我们最合得来了，你有啥需要的就上我家来拿，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了，……”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到走也没看到嘉依的人，她庆幸嘉依不是一个人回来，这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怎么才好哦。她看到有个这么好的小伙子陪着，替已经不在的老人家欣慰。
她们两家人再上一代是正亲，原是该照顾的，现在看到嘉依有人照料也不太担心了。
妇人回家，家里的男人咳了一声，“哟，你这是去巴结富人回来啦，”
“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
“哎好啦，快点吃饭吧。”
其实在今天下午，这许家的事就成了村子里的大新闻。
顾千耀的车几百万，顾千耀穿的衣服鞋子样样都看着就贵气。外出务工回家的，有在汽车厂打工的认得那车，有在服装厂上工的见过他衣服鞋子上的那种标志。况且小伙子不但行头富贵，那长的是实在英俊，个子又高又端正，皮肤白的像用牛奶泡过，眉毛鼻子眼睛头发，样样都俊的不像话。
顾千耀这一全套的贵气，大山里的人还有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这片土地的，哪近距离见过这样的人。今天下午村上的人除了可怜嘉依，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个英俊的小伙子，都说长的比那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也都说这是许老太平常积了富德，嘉依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
而此时此刻这些被顾千耀的盛世美颜圈粉的人早在家里吃晚饭看电视了，但是英俊小伙子正坐在嘉依的床沿无可奈何。
“起来吃饭好不好？”
“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嘉依将脸埋进枕头里，一步不愿踏出自己的伤心世界。
嘉依的床木制的，朱红色的漆，白色的纹帐还算白净，规矩的掀开挂在床柱上。屋里有一盏土灯炮，功率小，不大亮，从房梁上吊下来。
顾千耀伸手撩开嘉依的头发，替她别在耳朵上，“听话好不好。”
嘉依的头慢慢摇动起来，她在摇头，越来越使劲的摇头，好一会儿，她稍稍侧了脸，“顾千耀对不起，我不会再去江城了，你自己走吧。”
她今天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了，也不是第一次想要将他推的远远的。
顾千耀眉毛压的低低的，伸手去拽嘉依的手，他想把她拽起来，却在她手上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顾千耀握了那手一把抓起来，嘉依攥着的拳四只手指与手掌的接缝里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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