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历来传统，实验班每学期更员一次，优胜劣汰，段考排名作为有效参照之一，让排在临界点附近的学生们如履薄冰。
这是从普通班一蹴而就进入实验班的机会之一，也是实验班的尖子生跌回凡间的滑铁卢。
当然这种排名，与自成圈子的国际班素来无关。
徐青趴着栏杆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头就跟工蚁抢食似的挤得快变形，他在上面清清爽爽地旁观，莫名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丢！看个成绩而已，至于么？”
方舟凛心里头琢磨着事，没怎么理他。
徐青摸着起了鸡皮的手臂一阵哆嗦：“都读书读傻了吧那些肠粉！班里又不是不公布成绩，一个劲儿的挤什么热闹！”
班上几个女生快步走过，其中一个跟徐青擦肩撞上，小声道了歉，又跟上大部队从楼梯下去了。
“赶着投胎咩！”徐青揉着被撞的肩膀嘀咕道。
话没说完，又几个女生“咻”地跑下楼。
徐青一脸狐疑问方舟凛，“她们干嘛呢？组团赶投胎？”
“谁知道！”方舟凛连看都懒得看。
徐青又趴回栏杆，过了一会儿，突然倏地站直了身子，把方舟凛吓一跳。
“干嘛？”方舟凛瞪他。
徐青往楼下一指：“那几个不是我们班的咩？”
方舟凛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他们班里的几个女生。
“又来了几个！”徐青一拍大腿：“就刚跑过去的那些！她们干嘛去？”
方舟凛眯起眼，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看成绩单？”
楼下似乎有什么骚动，但他们教室在五楼，离得有点儿远，只听得到阵阵喧哗的躁动。
“我丢？”徐青一个激灵：“该不会这次国际班也排名了吧！？”
徐青的话倒也没全错——至少擦着边猜到了那么一点儿。
高二年级月考成绩排名表上，语数英物化政史七科成绩单一字排开，排名第一的赫然写着“乔以棠”三个字。
乔以棠是谁？
实验班的？
怎么以前没听过？
新来的转校生？
什么！？国际班的？！！！国际班不是从来不参与排名吗！！？？
这分数怕不是要屠版？？？
一排七个数值跃于纸上，惊骇全校，成绩公布不到半小时，一条消息长了翅膀飞遍了附中上下，所有人相互奔走告知——
高二国际班的乔以棠屠版啦！！！
班里有人不信邪，跟着跑下楼去挤成沙丁鱼就是为了亲眼见证。
乔以棠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周围有吹口哨的有发笑的也有窃窃私语的，这些外界的动静似乎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实质性影响。
尖叫鸡乐坏了。
常年带国际班，她对班上学生的排名早就没了期望——这群祖宗们各有荫蔽，毕业后的发展甚至比外班那些家境普通大部分学生都要好——但不妨碍她因乔以棠的锦上添花而面上沾光。
国际班冒出来个全年级第一，惊动了全校。
学校默认国际班成绩不计入年级排名，但乔以棠这次分数实在太扎眼了——整整跟第二名拉下了一个梯度。
机会难得，带班的几个科任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去争取排名，但学校规矩在那，真要排名，首先国际班那些个玻璃心的少爷小姐们那一关就过不去，学校还指望他们这片摇钱林，排名这点儿麻烦能省就省。
奈何科任老师们战斗力彪悍，他们据理力争，以优秀人才不堪辱没一论，去学生处闹了一场，就差联名上书了。
最后双方各自退了一步，只把乔以棠一人拎了上去。
这便造就了屠版一说，排名公布也延迟了两天。
“乔以棠到底什么来头？”
“能中途转校进来附中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羊城也没听过哪家姓乔的。”
“我上次在馥雅小居楼下撞见他，他好像住那边。”
“那边都是小公寓，他是一个人住吧……”
……
……
周围的窃窃私语没能影响乔以棠，却着着实实让方舟凛恶心透了。
他仿佛又回到幼时，鮀城的大宅清冷孤单，他就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孤雁，父母长辈兄长各有所忙，只留了一屋子下人照顾他生活起居。
小地方，人少闲话多。
关于他命格避忌的事方家并无外传，但一个孩子独自常年被留在家，本身就很有问题，时间久了少不了各种流言风语，有传他出生见不得光的，也有传他身患隐疾的，而相当大一部分就正好出自身边那帮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佣人之口。
他们表面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却嘲笑他是被父母长辈遗弃的孩子，好几次被他撞见，也都若无其事一哄而散。他恨透了他们的虚伪嘴脸，为此没少闹，家里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流言依然疯狂不改，甚至一次比一次难听……
直到乔以棠到来。
乔以棠那时候才十一岁，从小五越级跳上来跟他同级的。他以为他会多一个小伙伴，但这个小伙伴却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瘦瘦小小的一孩子，校服是捡自己不要的，鞋子一脱，袜子上钻出来俩脚拇指，站在那里楞不隆冬地绷着一张脸，起初方舟凛还以为他是内向，后来才知道那是瞧不上自己。
方舟凛自己都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看不起，那简直能要了他命！
可屋里那些佣人司机个个对乔以棠是一顶一的真心好，有时候方舟凛故意整乔以棠，在晚饭时间把他支走，回来后早就过了用餐时间，厨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方舟凛以为总有一天乔以棠得来求着自己，可注定他等不来那一天——某一次他发现，厨房的佣人居然会偷偷给乔以棠留饭！
明明就是同一帮人，面对他时嘴脸难看，可换成乔以棠怎么就万般友善了呢？
方舟凛自觉跟乔以棠天生犯冲，乔以棠迫于生计勉强给他陪读，偏偏家里人就认准了乔以棠聪明能干又听话，是作为陪读的最好人选。
他既痛恨乔以棠的不争气，又恶心他在长辈面前的虚伪。
“他没任何来头，就一乡下来的土包子。”他不无恶意地想着，“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粤语不会说，连住的房子都是我家施舍给他的！”
乔以棠越是表现得淡定神色如常，方舟凛就越是深恶痛绝，你真要这么无欲无求，还得来扒方家大腿？
他一脚踹徐青桌角，徐青被踹得身子一歪，“干嘛？”
方舟凛沉着脸，“放学跟我走一趟。”
徐青问：“上哪儿？”
方舟凛舔着牙，眯起眼睛，一字一句说：“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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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发烂渣：广东话，发飙，发怒，撒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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