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坐在床边,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就这么一直坐着,也不知该干什么。 偶尔回过神来,也是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抬手想摸摸他缠着纱布的前额,伸到一半又放下, 然后继续摩擦着手帕。
萧珩就这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听时间一点点过去。半盏茶,一炷香。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坐了多久。
那时候恍惚间听太医说了一句,幸好是木头,若是石墙,就得一命呜呼了。
萧珩真庆幸那石墙离他远了几步,不然以他那狠劲儿,头骨都撞开了也说不定。
萧珩转过身看着穆君翎,看了半晌,忽然把头埋在他枕旁,攥着他身上的被子狠狠地抽噎起来。
萧珩哭得狠,哭得凶,就像小时候受尽委屈,一个人偷偷躲在宫墙边的老榆树旁。 他不敢想,穆君翎在那一瞬间真的离开了他会怎样。
他会疯,会傻,会大开杀戮。然后会抱着他的尸体,远远离开皇城。
穆君翎说,再没什么能给他了。是啊,四年的深宫幽禁,被蹂躏碾碎的心,身体,孩子,甚至
是他的命。他还剩下什么。
萧珩抽噎了一阵,冷静下来,便脱下鞋子,缓缓上塌,躺在他身旁。
穆君翎该是恨死了他,也是熬不起了吧。
整整三天,萧珩宿在冷宫,未能去上朝。朝中议论纷纷,边关更是动荡不安。
冷宫只留下阿青等小宫人和太医,萧珩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事事亲力而为。
“陛下,药煎好了。 ”小宫人端着红木托盘站在旁边,上面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药碗和一方手帕。萧珩把穆君翎扶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人的脸, “知道你不爱喝药,我快点喂,你快点喝,喝完了去沏一杯蜂蜜水给你,好不好?”怀中人闭着眼,垂着头,一语不发。
萧珩拿过药碗,轻轻掰开那人的嘴,从微微张开的已经干裂的嘴唇里一小勺一小勺把药灌进去,灌得多了药从嘴边淌出来,流到雪白的丝绸中衣上。一碗药喂到空,也不知道是喝进去了没有。萧珩拿起帕子替怀中人擦了擦唇角。
“去把柳侍君叫来,叫道养心殿御书房。 ”萧珩缓缓道,把帕子放回托盘上。
“是。 ”小宫人应声而去。
御书房里。
咔嚓!一只青瓷茶杯从柳安宜脸边擦过,摔成碎片,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他脸上。
“朕问你,这封信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那帕子是怎么回事,你说是不说! ”
柳安宜跪在御书房的地上,两只手紧紧攥着衣摆,脸上满是泪痕。
“陛下! ”柳安宜抬起头, “臣虽不讨您喜欢,但服侍您这么久,进宫以来恪守本分尊重君后,从未干过任何出格之事,就换来您如此质疑,陛下难道连这一点信任也不肯施舍给我么!”柳安宜哭得眼睛红肿,声音沙哑, “不错,那天,信的确是我的人发现的,可臣真的只是出于担
心有人对君后做手脚才派人去细查,那信究竟是不是南阳王写的,臣也无从知晓,但陛下您是认得南阳王笔迹的,给君后送帕子那个小太监,臣就更无从知晓。臣如今也想审问,也想把他们叫来当面对质,可他们已经自尽了!陛下,如果您怀疑臣闹这么一出,陷害君后,那臣为什么要这么做!臣敬爱君后,入宫以来处处以君后为尊,从未争过宠,害过人。君后若是醒着也可为臣作证。 ”
萧珩紧锁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眸里升起阴霾,随后又渐渐消了下去。
柳安宜缓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抬起头恢复往常的平静, “只是陛下,如果此事真非君后所为,那就是有人要栽赃君后,想让君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永无出冷宫之日。当务之急,只要早日找出陷害之人,还君后一个清白。陛下,臣请您,您一定要为君后做主啊!”
柳安宜伏在地上,双手抵着额头。
神色淡如水,看不出一点波澜。
萧珩重重地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半晌,缓缓走出御书房,留下柳安宜一个人跪在地
上。
殿内,柳安宜缓缓起身,贝齿在下唇上咯吱咯吱地咬出血,手指在地上划出血痕。
穆君翎,穆君翎,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夜已深,萧珩卧在冷宫的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几年来的时光像走马灯一样回放,萧珩
不敢睡得太沉。
睁开眼便看见枕边人呼吸微弱,憔悴不堪。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看,只是再没有了一丝生气。 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偶,他怕身边人随时在他眨眼间便会散去,只留下一个空壳。
穆君翎早就不想活了,他比谁都清楚。
几年来心力交瘁,受尽冷落侮辱,身为君后,却没有过一天君后该有的日子。
这副身子早已支离破碎,眼下为他孕育着一个胎儿,也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这个孩子说到底
还是在被他那晚喝醉,强暴而来的。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的。可彷佛已经是极限了。那日把穆君翎打入冷宫,并非只是冲昏了头,而是想和他就此一刀两断。不是说眼不见,心不烦吗?他折磨他,不看见他,以为这样就会忘了他。
可谁知每伤他一寸,他就更痛一分,最后直到麻木,从他进冷宫那天起。直到今日,直到穆君翎撞上去那一刻他才恍如被当头一棒,豁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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