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春分，万物复苏。洞庭湖水融入了春的氣息，兩岸翠柳繞堤，花鳥纏綿，彩蝶飛舞，生機盎然。
《吕氏春秋》言：“菜之美者，雲夢之芹。”春分這日，照例家家都採了水芹來食。霞影居也不例外，給客人們精心準备上根部紅棕色的野生水芹，葉片如溫潤綠玉，咬一咬青脆爽口，滋味濃郁。
芷彤自小长在雲夢，望着整盤鮮嫩的水芹，思鄉之情油然而生。
吟墨一邊嚼着嘴裡的青葉，一邊用餘光瞧瞧她：“今日陽光甚好，可願意出去走走？”
她點點頭，望望窗外暖陽，为了掩飾傷感露出個甜美笑容，男子雙眸掠过丝丝怜惜。
金光溫暖大地，鑲嵌在山邊湖面，春花青柳，萬物皆被撫摸，流光溢彩。
湖邊街道上遊人眾多，小商舖林立。有的賣糖果甜點，有的賣五色風箏，還有用拾幾個不帶餡的湯圓穿成串，喚作“粘雀兒嘴“，是專門用來放到室外，免得麻雀啄壞了莊稼。
又有數不清的各色香花，胭脂水粉，小玩意小物件，多不胜數。
芷彤是個愛熱鬧之人，以前在柳宅苦於小姐身份不大出門。這會兒穿着男裝，自由自在，前邊看看，後面瞧瞧，開心了起來。
馬公子身後跟着，見到她喜歡的都悄悄買了藏好。
兩人游玩到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彩霞滿天，走在蜿蜒曲折的水榭上，來到座湖心亭。
三角攢尖頂，紅木雕花，在欄杆下的椅邊落坐。芷彤不停地捶捶腿，雖走得腰酸背痛，可心裡卻好久沒這般輕鬆過。
她探出頭，望望碧瑩瑩的湖面，發現深不見底的水面上，慢慢游來了許多魚兒。
五彩繽紛的魚鱗激漾在霞光裡，璀璨生輝。那些魚兒嬉戲迴旋，越聚越多，都悠遊在馬公子坐下的水面，歡快地游擺。
女子目瞪口呆，岸上的人發現如此奇景，也都聚過來瞧。
春風撫面，她望望淡淡笑著的吟墨，遠處有絲竹聲隔著水面飄來，彷如仙境。
入夜，華燈初上，逛了大半日的芷彤累得哈欠連連，早早躺下。馬公子則獨自坐在花窗下木桌邊喝著茶。
他似在等人，半開着窗，任月光傾洒。少會兒，淨玉姍姍而來。懷裡捧著個酒壺，先施了礼，輕輕落坐。
“道長，可願意與我小酌一番呢？”
“我不擅飲酒。”手撫過梨花桌面，顯出套精美紅瓷酒具，“不過，也可喝幾口！”
兩人各自斟了杯，吟墨笑著問：“我如今要收了玲瓏劍歸還於候仙人，你可願雖劍而行？或是和我回玉虛。九華山乃無為清境處，十分利於修行！”
“我...”對方竟有些猶豫，思忖了會兒：“我...想留在恩澤。”
“留在這裡！”吟墨非常得惊奇：“為何？”忽然間，又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笑着搖了搖頭，微皺双眉：“你可知此債一開，世世難還！”
淨玉飲了口酒，臉頰微紅，輕笑不語。
沉默了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長，還請多多珍重！”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饕餮樓之事，道長以仙力改了姻缘，讓洞庭湖那位犯了錯的姐姐轉世為人，與米老爺結為父女之緣，雖是萬全之策，好事一桩。但到底缘法自然，不可强求！如今有损仙法不说，也耽误了道長的修行！”
又連連嘆着氣，懊悔不已：“當初聽道長說不好管此事還有其二，我竟沒有想到這層。若早知非此法不可，還不如讓水族盡管鬧去，也好過白白折損了道長！”
吟墨看他焦慮的樣子，笑出了聲：“我竟不急，你大可不必！”
“道長回到玉虛，可要好生養養！”
清風明月，花草無聲。兩人聊聊道法自然，直到後半夜淨玉才不捨地離去。
萬籁俱寂，马公子不勝酒力，准备安睡。醉眼朦朧間透過彩屏，瞧見芷彤翻來覆去，似在惡夢呓语。
[这几日，夜夜如此！]
他嘆了口氣，輕輕走到床榻邊，伸手拍了拍女子肩頭。芷彤安靜了下來，臉頰依偎着男子衣袖，沉入深夢。
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自己適才說的那句話：“此債一開，世世難還！”
春光柔媚，芷彤睡得很沉，醒來時天已大亮。看見馬公子收拾好了包袱，喚她吃了早膳好趕路。
“你如今也不好投親奔友。”溫柔地笑著，將包袱放在椅上：“不若與我一同回順天府吧！”
“京都！”
“嗯，在下家住順天永清街，雖不是大富大貴，也可容得下你。”
她溫順地點頭。兩人一起又上了路。
春意盎然的江南，繁花似錦。路邊多是客棧遊人，也也走過幾個村落，民風純良。
洞庭犹在目，青草续为名。天空飄散着綿綿細雨，吟墨與芷彤各撐著把油傘來到青草湖。
此湖在君山之下，北鄰洞庭，南接瀟湘，水泛時與洞庭融為一體。
有船家蕩着輕舟翩曳而致，船夫喊道：“公子，今日有雨，還是明日再上山吧！”
“不妨事！”吟墨笑答：“還請勞煩送我二人過去。”
那船夫就靠了岸，迎兩人上船。漂漂搖搖，一會兒就到了山下。
“公子小心，山路難走。到了傍晚時分，可就沒有回去的船了！”
馬公子連說謝謝，多給了銀兩，帶芷彤朝山里走去。
奇巧幽靜的君山仿如一座小島，漂浮在青綠湖中，與世隔絕。因這天有雨，幾乎沒有人迹，更顯靜謐。
蒼翠樹林，碧葉如洗，各色野花舞動，山草花香交匯，真乃世外桃源。
跟著吟墨，不知走了有多久，只覺腳下道路越發平坦，樹木更為繁茂，漸漸地顯出一片竹林，周圍環繞着萬株梨花，只是半壁凋零。
吟墨彎腰撿起飄落的花朵，嘆道：“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
芷彤卻望望那些翠竹子，枝幹均佈滿紫褐色瘢痕或紅色雲紋，脫口而出：“難道這就是...”
“湘妃竹。“他接口道：“你可知典故？”
“略懂些，傳說娥皇女英千里尋追舜帝。到君山後，聞舜帝已崩，抱竹痛哭，流淚成血，落在竹子形成斑點，故又名「淚竹」...“
她難得動情，詩情畫意了一回：“相思之苦，竟化為血，真是觀為嘆止。”
扭過頭，卻見吟墨早已大踏步走遠，趕忙收起春花秋月之心，快步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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