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真的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他的心依然不属于我。
她说:“你……”
我一步一步走到江海身边,我不停哽咽,我伸出手,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
他的手指只剩下一点点温热,他用这双手解了一道又一道的难题,弹过让我落泪的音乐,也为我做出过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烟花。
“为什么会这样?”我满脸是泪地看着身后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沉默了很久,她看着江海床头柜上摆着的《科学》杂志,只说:“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傍晚的时候,有别的人来看江海,个子不高的女生,面色苍白,非常瘦,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好,”她说,“我叫姜河,是他的同学。”
“我叫李乐,是他以前老师的女儿。”我低下头。
那是我签证的最后一天,我没能赶上过海关,签证过期,被遣送回国。
我没有能陪在他身边。
No.7
温柔的海是你
一年后,听说江海醒了。
这期间我多次申请美国签证被拒,我再也不被允许踏入那片土地。
我回到故乡,成为一名钢琴老师,看到有天赋的学生,总是忍不住多关照。大概是想起多年前父亲说过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建立良好的习惯,不要误入歧途。
也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总是希望拥有天赋的人能够珍惜自己的才华。
受我照顾的学生家长说要给我相亲,我推辞不过,心中秘事又无从说起,只好微笑着赴约。等到了餐厅,才发现对方竟然是我认识的人,就是初中时候获得全省钢琴比赛第一名的男生。
“李乐,我一直记得你。”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他说,“你弹钢琴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像是在凝视深爱的人。”
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那些爱的音符在记忆里燃烧,然后一点点化为灰烬。
我好想知道江海现在过得好吗,身体恢复了吗,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和那个叫田夏天的女孩在一起了吗……
要是当初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时光是这样短暂,我一定会起得早一点,再早一点,每天清晨听见门铃声,就接过他手中的花,对他说,江海,我喜欢你。
再过了两年,我侥幸获得一个在音乐厅开独奏会的机会。
父亲很开心,给我买了一架新的斯坦威,他头发已经花白,偶尔听母亲说到想让他退休的事,可是他又放心不下手头的几个博士生,说等到他们毕业。
独奏会举办前的三个月,父亲忽然在课堂上晕倒,送入医院已经是癌症晚期。
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江海,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他风尘仆仆,站在病房门口,轻声叫:“老师,师妹。”
我回过头,他穿着白色衬衫,站在逆光的位置,黑发黑目,一如初见。
父亲睁开眼睛,看到他,一点一点地笑开来。我站起身,将父亲身边的座位让给他,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颀长的背影,要很努力才能按捺住心中的波涛汹涌。
想要抱住他放声大哭,想要把守在父亲病床前日日夜夜的恐慌倾泻而出,想要留住时间,留住所有不得不说再见的生命。
“谢谢你,特意从美国赶回来,”傍晚的时候,我送他离开,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我说,“这些年,父亲桃李满天下,可到了临终陪在他身边的学生却寥寥无几。”
江海微微鞠躬,说:“恩师如父。”
这一刻,我泪如雨下。
父亲没有教错人,我也没有爱错人。
江海每天都来医院,给我爸爸讲他在美国的所见所学,还有他正在做的研究。父亲赶我出去:“回家好好练琴。”
“我不开音乐会了,”我说,“那种东西并不重要。”
“那有什么是重要的?”父亲失望地看着我。
“乐乐,我的人生就到这里了,可是你还年轻,乐乐,你的人生还很长。”
我眼眶通红,江海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握住父亲的手。
“江海,”父亲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地开口,“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小师妹就……拜托你了。”
我抬起头,和江海四目相对,我和他都知道,父亲所托是为何事。这些年,我周围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成婚,唯独我的父母从来不催促我,或许不是不着急,而是因为懂得。
父亲对我说:“这些年,一直没有能好好照顾你。”
江海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他开口,摇头说:“老师,对不起。”
“我这一生,亏欠一人太多,不能再耽误小师妹。”
我的心在那一刻不停地坠落,跌入一片漆黑的大海,爱是无解的,对吗,江海?
独奏会的那天晚上,月亮很圆。
我穿着黑色的晚礼服,走到钢琴前,对着坐在第一排的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坚持到了今天。
如果没有江海,我一定不会走上钢琴的道路,因为笨拙又普通,也许会自卑地度过我的一生。
对我来说,江海是比爱还要深很多很多的存在。
他给了我自由飞翔的天空,他让我看到生命本身的颜色。
他给了我灵魂。
这是我一个人的舞台,这些年,一个人花开,一个人花落,一个人追在江海身后跑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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