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月伸出手让高景握着,那人眉间舒展了些,掌心热源成了他唯一的期待那般,能安抚所有的梦魇。他坐姿别扭,等高景彻底睡熟,拿床边常备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汗——这一切贺兰明月都做得顺手,是数百次后形成的本能记忆。
没有束发,一头青丝长长地快要从榻边落到地面,贺兰明月撩起一缕绕在指尖,心口酸楚地想:他头发都那么长了。
室内还有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暖光,贺兰明月拨开被角,借着那点光他第一次看清了高景脖子的疤。
伤口看不出深浅,已经结过痂又脱落了,只剩一条细长的红痕。
像勒伤的,是被用过刑吗?但此处脆弱极致,稍不注意便会有性命之忧,高泓不取他性命的话,为何会在此下手?
太蹊跷太诡异了,或许另有故事呢?
贺兰明月手指虚空地从上面划过,居然不可思议地心疼了。他平白无故想起阿芒所言,高景被关在鬼狱中百般折磨三个月,从初春一直到夏天,满身都是伤口,显出来的尚且这么可怕,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痕迹?
高景那么怕疼的人,到底用怎样的毅力才撑过来的?
合着刚才又哭又求的声音,贺兰明月迷糊地坐在榻边想了一夜,直到外间鸡鸣天光发白才狼狈地从那间屋子逃出来。
从那天起贺兰明月干什么都没精神,也再没去看过高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崩溃。
贺兰明月也想不通,做错事的不是他,为何他这么胆小?
流星重新跑回他身边,嘴里叼着一块碎木头。贺兰明月让它吐了,摸着木料,纠结这是从哪儿来的,门口负责管家的王嫂招呼他:
“二当家,刘木匠来啦!说是您要的东西做好啦,您要不去看看?”
再次站在高景卧房门外,贺兰明月深吸一口气。
他猜不准那天情状高景还记得多少,出丑亦或是崩溃,说出来总归都不好听,何况他们现在处境尴尬。
他当然知道高景有心和自己重归于好,可贺兰明月始终不能就这样放下一切任由高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许待到走出心防,他会给高景一个机会。
拍拍手头的新物件,贺兰明月脑中一团乱麻,竟不知是在示好,还是握手言和。
怎么看这动作都太暧昧,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早些时候谢碧所言“金风玉露一相逢”,扪心自问道:我真要折磨他才好过吗?
贺兰明月抬起手叩响了门。
内间很快传来阿芒的应答:“抽不开身,门没锁,烦请直接进吧!”
他疑惑片刻,将带来的东西停在门外后自己跨了进去。正厅内没有人,绕过屏风,仍是那股熟悉的药香味,贺兰明月皱了皱眉。
高景披着外衫斜倚在榻上伸直两条腿,裹在上头的夹板与绷带都拆了下来,阿芒跪在床尾凳上,替他一点一点地换药。
听见脚步声,高景撑着额角的手松开,抬起头望过去,眼神里显露出又惊又喜:“今**怎会过来?”
语气中竟不掩激动,贺兰明月沉默地拆下提来的另个包裹,在高景面前打开:“四叔此前找人要给我做件厚外套和披风,现在做好一看外套尚可,披风却有些短了,再者我嫌穿着不方便,给你吧。”
“哎?”高景睁圆了眼睛,摸了摸那材质。
贺兰明月别过头:“虽不是名贵毛皮,但御寒挡风应当足够。银州马上入冬只会更冷,你用得着。”
高景翻开看着,爱不释手地翻来翻去。他自小锦衣玉食,什么上等毛皮没有见过,就算从洛阳逃难至此衣着用度都不曾亏待,这时却因为一件简陋披风而露出十分喜欢的表情,看得贺兰明月又是心软无比。
在门口的拷问有了答案,他想,自己大约还是希望高景过得好的。
阿芒见二人情状,将最后一点绷带绑好了,行了个礼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做,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开。贺兰明月看了眼,重又望向高景。
“算啦……”高景突然将那件披风推回给他,“冬天也出不了门,若担心我不肯联络肃州,这些事林商会去跑腿。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既不去户外——”
“还有一件东西。”贺兰明月道,“我领你去看看?”
高景欣然道:“好啊!”
这回要抱的姿势就自然许多,贺兰明月也不再脸红了,抿着唇将人托起,从卧房走到门口不过几步路还来不及回神就到了。高景一扭头,放在门口的礼物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先一愣,紧接着声音都在抖:
“你不是……说……”
一辆做工精细的四轮推车,木质,带有放置双脚的踏板,前部两个小轮,主椅部位两个更大的,均以皮革金属包裹关键部位减轻磨损。椅中置了软垫,后腰处还贴心地拱起了弧度为人坐着更舒服。
阿芒站在一旁,抿嘴笑了,拍拍那椅背处的推手:“呀,很光滑啊。”
贺兰明月对她道:“那天木匠来比了一下门框宽高尺寸,本来想就地做好不用挪来挪去,但工具漏带了,还有些细致的地方需要打磨,故而仍旧拿了回去。此前四叔提了一句,我才想到或许可以做个与武侯车类似的,方便出入,不必谢我。”
阿芒哪里会不谢他,忙道:“我看这小车处处都是心思,哪里一句提点就能到这般地步的?明月,你真好,替我们省了不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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