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鸡冠头两耳打着耳钉,大夏天穿皮马甲铆钉鞋,腰间还有一条狗链,造型惹眼,下巴还习惯性地扬起来,拿鼻孔看人,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干啥没瞧出来啊。叫你滚下去呢,唱的是啥玩意儿,吵吵嚷嚷的,难听要命,老子耳朵受不了。”红鸡冠头左一脚右一脚踩出他从录像厅里学来的王八步,气焰嚣张道。
“我日!”
苏铁胆打来工地就瞧这帮五颜六色的鸟人不顺眼,现在遭到他们的挑衅,顿时火冒三丈,可不管眼前有几个人,吃辣椒长大的川人从不啰嗦,敢做敢干,撸起袖子打算干一仗。
周全德急忙拦下他,劝道:“别跟他们打,别跟他们打,他们上面有人,打起来闹不好要开了咱。”
红鸡冠头笑得越发嚣张,手用力地指着地说,“喂,你们都识相点啊,俺亲戚可在公司里上班的。惹毛了俺,俺叫俺叔儿把你们统统开哩。”
苏铁胆脸色一变,萌生出退意,但眼睛充满了怨恨,死死地盯着自以为是的人。
“走,走。”周全德一边说,一边把他拽进人群里,连脸盆、水桶都来不及收走。
“呸,也不瞅瞅这是啥地,这是俺的地盘,在俺的地盘这你就得听俺的。”
红鸡冠头啐了一口唾沫,洋洋得意地回过头,举起胳膊向同伴露了露肌肉,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孬,来,大伙,这是俺们的舞台,everybody,let'sgo。”
说完,便大手大脚挥舞起来,像在扭秧歌,又像在做体操,手舞足蹈的同时哼唱:“在俺的地盘这你就得听俺的,在俺的地盘这你就得听俺的……”
围观的工人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红的,绿的,黄的,紫的,染的缤纷艳丽过彩虹的头发,眼花缭乱,就像花似的,乱花渐欲迷人眼,可他们心底纳闷,这些花咋长得这么的怪?
有鸡冠,有扫帚,有刺球,更有一个好像戴着一顶十公分的狗皮帽子,额前又紫又蓝有黄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两只眼睛,然而毫不影响,自顾自地舞动着,全身心投入,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鬼乱蹦乱跳。
离三嘴角抽动,厌恶又不解道:“这跳的是什么?”
马开合调侃道:“跳大神吧?”
观众们欣赏不来,他们也不在乎谁欣赏,全身心地放飞自我。里头一个跳的最欢,蹲下来两腿变换地蹬出去,接着两手撑在地上打转,结果一个转没转成,脸朝地自己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这么蹩脚的动作,宛如戏曲里丑角挤眉弄眼,立马惹得哄堂大笑,甚至是憋着火的苏铁胆、周全德都忍不住捧腹,在场的人连声鼓掌,纷纷喝彩:“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群舞乱舞着的年青兴致勃勃,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演出博得众彩,大受鼓舞,更加卖力地跳着。有的像地上着火烧了他的脚,腿疯狂地一蹬一踩,一蹬一踩,激起石子,而有的愈发兴奋地两腿不断地交叉摆动,立马卷得地上尘土飞扬,飞沙走石。
最后的压轴,是红鸡冠头双手撑地,腿使劲向上蹬,人倒立着往前走了,不出两步,身体重心偏了失了衡,瞬间仰面砸在地上,刚巧他一同伴激动地在地上玩扫堂腿,一脚严严实实地踢在他脸上。
离三见此,嘴角疯狂地向上扬,强忍着不像一旁的马开合,双手捧腹,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了眼眶。
李天甲扶额,失望道:“他们这算嘛,真丢人!”
李土根反驳道:“师傅,你也别说,他们这样子,工地里不少人都觉得牛呢,顶着这模样谁都不敢招惹,像额们村的李超,他四处打听也想整一个,被额教训了一顿,才不敢了。“
“啥,这玩意还有人愿意跟着胡来,他们傻吧,放着爹娘生的面孔瞎整,就是欠揍!”李天甲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嘿,师傅,这你可又错了不是。现在,满大街不少人,都是这样,三五个人,勾肩搭背,走在路上,四处的人都得避让着,跟村里见了恶狗,挺霸道的。”李土根话里藏着话,就差没点破李天甲老古板了,不懂年轻人的时尚。
李天甲骂道:“霸道?还霸道,傻帽吧!”
“师傅,这你又不懂了,这叫非主流。”李土根回道。
离三不解道:“非主流,什么是非主流?”
“听他们说这个……嗯,叫时髦,”马开合回想了片刻才想起来,一拳啪地轻打在手掌上,“对,叫杀马特!”
“杀马特,什么意思?”离三不解道。
马开合耸耸肩说:“这就不知道了,咱可没他们有文化,张口闭口’哥的寂寞你不懂。‘”
杀马特,离三默念了两三遍,时髦,难不成是“smart”,它有时髦的意思,可他们这算是时髦吗?
古怪的发型,可笑的行为,离三越看,越觉得他们像一群哗众取宠的“stupid”。
虽然,他大概清楚他们这么做,是换一副皮囊,以一种新生的姿态告别老土、封闭又落后的乡土,即便在城市再渺小,再卑微,犹如蝼蚁,一样渴望像融入自然般融入钢铁水泥的森林,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所没有的区别对待,在社会里是不存在的,因为人懂得爱,更懂得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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