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罗刹神殿中,一人高坐殿首,身后左右分别站着一男一女。殿下有九级墨玉阶,众神官分排两列,一列为十殿阎王,一列为九位幽冥使者,人人手持臬圭,颔首静默侍立。
今日,冥海众神要接受人间皇帝的祭拜。
坐在金色御座正中的冥王头戴黑色长冠,冠上缀着红宝珊瑚,身穿黑色绮袍红色下裳,腰系赤带,胸前悬着一枚银色骷髅,发出寒冰一般的精光。他的肩上绣着黑色海浪,背部绣着星辰月亮,袖口则是来自地狱的烈焰,配上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孔和伟岸威仪,直令天地倍感失色,而那双深蓝色瞳孔散发出与生俱来的王者尊严,目光所到之处,见者无不心生臣服敬畏,为之倾倒。
在这偌大的神殿之上,能够佩剑的只有两人。一是站在玄冥身后的冥海左使丛无际,二是冥海右使、丛无际的胞妹丛樱。二位尊使今日也着了典仪礼服,神色凛然地护在冥王的左右。
玄冥扫了一眼底下站立的众神鬼工。十殿九幽之中,唯独少了掌管人间生死吉凶和《死灵薄》的五殿阎王。
他的眼光穿过大殿,望向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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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皇帝号称九五至尊,自比真龙天子,最敬畏的便是主宰国运的天帝,以及主宰他本人生死寿夭的冥王。
至于百姓,呵,不过是冲锋的小兵,缴税的人头,蝼蚁而已。
在被百姓称为“圣人”的天子眼中,横死病死不过是凡人的轮回有道,为国捐躯更是草民无上的殊荣,天子从不祭拜自己死去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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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本朝这位皇帝不顾众臣反对,决定在天地合祀大礼上为平民亲自超渡亡魂时,这堪称数百年空前惊世骇俗的举动震动了三界,也吸引了玄冥的注意。前些日子难河的獠怪噬灵事件之后,阳间又发生了数起类似生魂不归的蹊跷,于是他命令五王下凡亲自主持本次无相寺祭灵,探寻真相。
此刻的天王殿中,五王阎罗正开着水火真坛,祭渡数以万计的孤魂和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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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凝视着上京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在那些呼喊号叫的厉鬼、簌簌发抖的王公贵族以及道貌俨然的高僧法师中搜寻着。
很快,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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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睛闪闪发光,嘴角常挂着一抹倔强的少年。
最初见他时,玄冥承认,纵使自己已在这世间已经停留了千年之久,也没有见过这般美貌的孩子。即使衣衫褴褛,浑身肮脏,掩盖不住他美玉天成的面孔,尤其是那对纯净的双眸,在看过如此多的恩怨是非与生老病死的玄冥眼中,仿佛一缕清泉,在那个他倍感寂寞的夜晚,奇迹般地抚平了他罕见的郁结。
他从来无意涉足凡人的生命,太短暂,因此愚昧又贪婪。过去屡次的恻隐之心,最后总是以厌恶告终,毫无例外。而那些极其稀少的美好偶遇,在他漫长的岁月中只是如同流星般的一瞬,与其独自凭吊,不如不要发生。
即使是无所不能神魔畏惧的冥王也无法幸免千帆过尽,唯水悠悠,这样的命运啊。
可那孩子却说,他不是绝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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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江边审视他,发现这少年身上既看不到前世也看不到未来,甚至连凡人一望便知的寿数都看不清,这也是丛樱和顾白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死灵薄》上,居然没有沈离这个人!
他是因此才对那孩子有一份特别的在意的,是吧?
此刻站在天王殿中的沈离如同一棵瘦小的青松,玄冥凝望着他,虽然被无情的命运造化撕扯得体无完肤,却仍踞傲地不愿倒下。
他孓然一身,彷徨无依,每日被梦魇折磨,可仍记得在袖子里藏两只供果。从屋顶掉下去的时候,口中喊着的居然是他的名字。
“呵……”玄冥心中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
也许,他不是一颗流星。
可能吗?
这时,耳边传来了下界皇帝的祝祷。天子正面向冥海虔诚叩拜,通过三支焚香将心声递了上来。只听那年轻的君王轻轻吟哦——
“夜来携手梦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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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
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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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台茫昧得知不?”
皇帝垂下头,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的泪目,转身离开水火坛之际,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沈太傅,学生必寻得阿离,让你安息。”
这句话细微得像一根针似,玄冥却听得比任何人都真切。电光石火间,他看到了一双泣血的眼睛正痴痴望着皇帝,面无血色,身子颤抖,眼看着一抹元神就要被五王手中凶猛的太阴真火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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