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放水的时候陈最陷入了沉思。傅川问他在想什么，陈最沉吟了一下，说了句特别哲理的话：“我觉得放的不是水，是脸面和人生。”
傅川抱着手靠在墙边，瞥了他一眼，很不地道地笑了一声，说了句更有哲理的：“那你脸挺大，人生也挺持久。”
看着陈最阴沉的脸色，听着还哗啦哗啦的水声，傅川好心又劝了一句：“你该高兴。”
陈最被气得哆哆嗦嗦打了个尿战。
他很想问问傅川有没有过从他妈早上九点开始考试一直到上晚自习之前都不去洗手间的极致体验。转念想想，还是算了，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你打是打不过的，骂又懒得骂，无所谓了，人生嘛，谁还没几次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高光时刻呢？
关于换宿舍，他们俩谁都没再多聊，就跟没这事儿一样，直到回了班。
考试周，班里的格局已经大变样。不再是日常的四个两列大组，而是五个单排小竖列，每列六个座位，一个考场30个人。其余人的桌子已经腾空，都搬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去了。这会儿晚自习要是再想温书，就只能几个人凑合一张桌子。
傅川独自去买晚饭，陈最先回班。一进门就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女生们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杨过似的，仿佛下一个被救的人就是自己，惹得陈最暗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放下包，赵晨就拎着凳子凑过来，伸出黑胖的大手，对着陈最的胳膊一顿乱摸。
赵晨：“卧槽，怎么样啊，听说是打断了？”
陈最用左手翻开历史课本，折腾了一天，他这会子又累又饿，是真没什么精神头儿：“别听他们瞎说，就是裂了。医生怕我乱动，这才给封上了。”
“哎呦你们几个可真刚。想抄就抄呗，就几个答案能怎么着啊，犯不上，真犯不上。我这成天抄你作业的，你也没使这么大劲抡我啊。”
“你知道个屁。他们要是只伸脖子看我管得着吗？他们是让我在考场直接拿手机把答案全打出来发给他们，换你你干吗？”文雅拎着凳子坐过来，一巴掌拍开赵晨还想往石膏上伸的手，“这都不用万一，一准儿得让老师发现。到时候没收手机都是小事儿，要是记大过呢？要是给处分呢？”
“哦那、那确实不行。处分无所谓，手机可是新买的，不能没收。”赵晨迅速设身处地地决断了一下，心有戚戚，“哎，羡慕你，后面的都不用考了。”
“还有更值得羡慕的消息，你想听吗？”
几人抬头，只见傅川一手拿着俩汉堡，挂着一袋子零食，另一只手拎着凳子，胳膊夹着课本回来了。一张书桌围了四个人，眼瞅就有点局促，赵晨往旁边挪了挪，给傅川腾了个空儿。
赵晨瞪着眼，好奇：“啥消息啊？”
“我要住双人间了。”傅川把汉堡袋子撕开，递给陈最。
“嗨，这有啥可羡慕的，我和陈最一直住双人间。”赵晨不以为然，咧嘴傻笑，“川哥，你都买啥了啊？我也没吃呢。”
“啊，这个给你吧。”傅川把给自己预备的那个汉堡递给赵晨。
他以前忘了在哪本儿闲书里看见过这么一个理论，说吃可以使人增强幸福感。眼看赵晨笑么滋儿地开吃，傅川才继续道：“以后就是我和陈最住双人间了。”
赵晨小小的眼睛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啥意思？”
“老阎让咱俩换宿舍，我过去照顾他。”傅川解释。
陈最点了点头，赵晨觉得自己的心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崩了。
“川哥，您就用了一个食堂小卖部五块五的假鸡肉汉堡和一点子廉价沙拉酱，就把我当社会主义羊毛给薅了啊？”
下回考试如果考“无妄之灾”，他绝对反手就是一篇800字真情实感小作文。
当然，赵晨的愤愤不平在老阎的将军令面前，嘎嘣脆到不值一提。
晚自习放学，317和318剩余的五个健全的大小伙子就马不停蹄忙碌起来。只有陈最吊着个胳膊倚在318门框子外面，闲得要长毛，左手啃了个傅川刚洗好还没来得及吃的苹果，晚自习吃了一兜子零食，得消消食儿。
人啊，一是不能闲，人闲了容易看什么都不顺眼，二是不能吃太饱，吃太饱就什么都想管。
“晨儿，那饭盒就别拿了吧？那缸袜子，日子最长的那双打军训第二天就开始沤着了，这嫁妆也太味儿了。”
“傅帅，您这枕头怎么还使学校发的呢？学校发的不能睡，没看新闻吗都是黑心棉。扔了吧，赶明儿上超市再买一个。”
“晨儿，把窗台上你那块剩披萨一道抠走，晾了快一辈子了再晾就石化了，就别留给我了。”
“傅帅，你把他那书桌底下好好拖一拖，他成天往那下面那篓里远投苹果核橘子皮大鼻涕纸，没一次扔进去的。”
……
忙活到将近11点，东西终于全搬完了。
赵晨站在317门口握住傅川的手，真情实感地感谢他对自己的关照：“搬走了好，搬走了干净，不搬走我都不知道最哥对我这么大意见，他可太能忍了。”
傅川回头看了一眼披着件儿运动服外套依旧倚在318门口，手里捏着半拉没吃完的苹果，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儿瞟着的陈最，脑子里不知怎么就飘过五个字：刻薄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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