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S是什么？”
“就是那场决赛的另一支队伍，那年的世界冠军。”
“为什么会这样？！”
尽管是早已发生的事，欧笑轲的语气还是很紧张，手也不自觉抓住了枕头一角。谢彦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睡前讲侦探故事把自家小孩儿讲入迷的老父亲，竟始料未及地有点享受这种掌握真相的感觉，所以谜底要逐步揭晓才有意思。
“很简单，因为挡了别人的道了。”
然而欧笑轲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步骤追问这个“别人”是谁，而是义愤填膺地说：“可你只是在认真地打游戏啊！这是你的工作，打得好也不对吗？”
谢彦躺在一侧，脸颊被一阵急促的呼吸扫得发痒，他怔愣了片刻，随后意识到，欧笑轲生气了。
原来欧笑轲也会生气。
惊讶的同时，他又不可抑制地得意，甚至开始考虑，或许他可以让欧笑轲更生气，可以让欧笑轲在他面前展露更多不会在大多数人面前表现的激烈情绪来。
这个可能性一旦出现，就惹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印证。
他说：“认真打游戏不是错，但只会打游戏就是错。如果你早几年认识我，或者多看看网上对我的评价就能知道，我以前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脾气暴躁，除了技术和成绩还可以，实在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连我爸妈、我弟弟都不想见到我。”
他自嘲般补充道：“也幸亏电竞是个看技术和成绩的行业，不然我现在估计还是个在网吧看机子的网管。”
欧笑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是同情地问：“为什么？你家人不支持你的事业吗？”
“我爸妈从来就不觉得电竞可以是项‘事业’，唯一可能支持的家人……”谢彦原本是想卖个惨让欧笑轲哄哄自己，但一提到谢沉，结痂的疤仿佛真的再次流起了血，他苦笑着说，“我弟弟，也被我骂走了。”
“对了，他叫谢沉，‘沉浮’的‘沉’。”他平声道，“但我妈说她取的是‘沉静’的‘沉’，我的‘彦’也不是‘谚语’的‘谚’去掉言字旁，而是取的‘美士’的意思。”
谢彦从未和人提过这些，这是他的沉疴隐痛也是生在他身上怎么剜也剜不净的一块腐肉，连王大明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他现在正确切地痛着，他想毫无保留地把病灶说出来，好让欧笑轲知道：哪怕他已经习惯了，他也是在痛的。
“这名字是我外婆取的，她是个法语翻译，最欣赏像欧洲贵绅一样优雅博学的人。”他不愿对着欧笑轲真挚的眼睛剖白自己，便翻回身平躺着，“我们家算半个书香门第吧，我外公是拉小提琴的，以前是国家礼乐队的首席，我妈是作曲家协会的会员。其实以她从小耳濡目染的乐感，本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但当年她因为怀了我，放弃了公派去罗彻斯特进修的机会，生下我之后又得了产后抑郁，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创作，只好把所有期望放在我这个毁了她梦想的人身上。可惜我从小就爱折腾，不肯听她的话好好练钢琴，”他轻笑一声，“后来还沉迷游戏……可能是不甘心吧，她在我七岁的时候生了我弟弟，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可以沉下心来学音乐，不要像我一样浮躁。”
“所以后来我一‘不务正业’打游戏，她都会骂我说：‘我当初怀着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打掉’。她对我很失望，对自己很失望，也对我爸失望，好几次她和以前的同事聚完会回来，都会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弹同一首曲子，弹不好不准吃饭。但我对音乐实在没天赋也没兴趣，只一心想着打电竞，一心想着当个电竞选手。”谢彦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说，“我等啊等，等了快两年，终于过了WW青选赛的年龄限制，也过了淘汰率百分之九十的初赛，结果我妈飞到北京，一句话就替我弃了权。我们为此大吵一架，我砸了她送我的三角钢琴，带着两套衣服、九百来块离家出走了，那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欧笑轲揪着枕套的边角，低声问：“那你弟弟呢？他不是支持你吗？”
“可我那个时候太中二了，觉得要断就该断个干净，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我却把他扔下了。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我不长记性，对他说了更糟糕的话……”谢彦想起谢沉同他擦肩而过故作不识的画面，扭过头问欧笑轲，“你知道当年麦枪的粉丝是怎么解释我的退役的吗？”
这个叶一舟没提过，欧笑轲便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谢彦把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举在空中来回端详：“我的手腕受过一次伤。”他翻过身，摸索到欧笑轲的手，带他覆盖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就是这里，腕软骨盘损伤。”
欧笑轲这回没有忸怩，只一心沉浸在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中，便也大胆地动着手指，在黑暗中去摩挲谢彦温热的手腕：“很严重吗？”
“对别人来说不严重，但对我来说，影响却不小。”谢彦笑了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这么叫——以前SOTD里有个躲避动作是我第一个研究出来的，就叫‘麦枪腾跃’，它必须得在半秒钟内和目标拉开距离在空中转向，对手腕的爆发力要求很高，连续几次可能没关系，久了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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