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宴会厅门外,邱一斌把厚重的门推开,鼎沸人声顿时扑了欧笑轲满面,让人误以为是来到了什么夜市。他顿时觉出了紧张。
“九号桌。”邱一斌看他一眼,用一种听不出是宽慰的语气宽慰道,“人都在。”
欧笑轲离场去找叶一舟前已经从李洵那里得知了晚餐的位置安排,因此他听罢立即就朝那个方向望过去:头发灰白的杨学清正坐在背后贴着“欧笑轲”三个字的餐椅上和左侧的卿沂说话。
卿沂是这桌人中除杨学清外当之无愧的前辈,她去年春天在汉城杯中势如破竹地战胜了卫冕冠军韩国棋手权艺恩,拿下了她职业生涯中首个世界冠军,一跃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职业九段女棋手,更因此在二十四岁这年顺利进入了国家队,欧笑轲很尊敬她。
当然,汉城杯后成为中韩角力关键人物的卿沂在省队里的待遇也水涨船高,盈丰杯这样的比赛她本可以不来,只要专心准备下个月中旬的农心杯就好。但经围甲一役,省队总得在他省同僚前找补些面子,向上级表一些决心,于是她便成了沧山此行队内唯一的女棋手,唯一的职业九段。
欧笑轲略忐忑地走到九号桌旁,还没来得及出声,卿沂已经先一步瞧见他了。她停下交谈,冲他微笑道:“笑轲回来了?杨教刚还在说你呢。”
于是杨学清也回过身来,隔着老花镜看清来人后亲切地应了一声:“笑轲啊。”
欧笑轲赶忙欠身回礼:“杨教好,我刚刚出去办了点事,实在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学清摆了摆手,打量一番他的打扮后,笑着说,“今天这身瞧着够精神。来,快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座,对站在欧笑轲身后的邱一斌说:“一斌你往那边儿挪个位子,我跟笑轲说说话。”然后又状似苦恼地问李洵,“李队,刚卿沂跟我说你吃完饭了,现在这是要回来加餐?可没空座儿了啊。”
李洵人精一个,顺畅地带着北腔接下话来:“不加餐不加餐,我就是跟着上来看看您,您都不知道!您去韩国出差的这段时间我有多想您!”
杨学清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套路,闻言立马扭头问卿沂:“马上要全面小康了,你们李队怎么还这么贫?”
即使是年轻了几十岁,正经如卿沂也接不下这个梗,只低头笑了笑。
李洵弓着腰问:“您多久来的?我刚一直待在酒店门口怎么没见着您?”
“刚坐下没多久。”杨学清说,“怪了,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你啊。”
已经拉着欧笑轲坐下的邱一斌放下筷子,抬头说:“有三部电梯呢,说不定是错过了。”
李洵想起来了:“怪不得!我等电梯的时候是看着旁边的电梯正上行来着。”
寒暄过后,他终于切入正题:“那杨教您今晚住哪儿啊?我给您安排还是?”
“房间应该都是提前订好的吧?”杨学清似是瞧出了他背后的为难,大方道,“我有个朋友老家就这儿的,我上他那儿住,不麻烦你们。”
李洵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放心地开起玩笑:“听样子杨教您这好像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别是听说了我们要在沧山玩儿几天才提前从韩国赶回来的吧?”
杨学清从滑到鼻尖的镜片后面睨他:“你当我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啊?回来当然是为了做正事儿。”
他朝身旁的欧笑轲投去一瞬鼓励的眼神,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膝头,然后才扭过头对李洵说:“我可是替局里来考核欧笑轲四段的。”
心里本就绷着一根弦的欧笑轲顿时脊梁骨一僵:“我……吗?”
杨学清见他为这么句玩笑话认真地不安起来,忙安慰他说:“别紧张,是好事儿。”
卿沂也赶忙开口说:“杨教给我们省队争取到了一个年底去韩国棋院进修的机会。”
杨学清扶了把眼镜,笑着点了点头:“明后天好好表现。”
欧笑轲听了,脑袋还一时转不过弯来,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连表情都是空白的。最后还是李洵看不下去伸手敲了敲他的天灵盖,他才如梦大醒般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谢杨教!我……我可以吗?我不是……队里还有很多更好的棋手……一斌哥、卿沂姐……”
卿沂打断道:“我几年前就去过了,只是那时候你没进省队不知道。”
突然被点名的邱一斌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说:“你更年轻,可塑性强。”
杨学清似乎早预料到欧笑轲会首先怀疑自己,笑意不减半分,还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确实,队里还有更好的棋手。所以你得拿实力说话,这一大桌子人才能服我这个老头子不是?“
欧笑轲闻言,受之有愧地看向席上的其他七名棋手,却惊讶地发现除了卿沂和邱一斌,坐在他对面的五个同僚眼底竟浮现出同他相似的情绪。
自加入省队以来,他们已共事了一年多。这近五百天里他们不知互相切磋过多少次,又并肩作战过数十回,欧笑轲记得清楚,谁的长处是什么谁的弱点是什么,谁总是在快棋对局里输给他,谁的水平始终差了他一目乃至三目……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在“更好的棋手”那一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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