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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这个词汇我几乎只在拍戏的时候用得到。我的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们娘儿俩。
我出道后有了些名气。这个人又突然蹦了出来。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可是我妈有。我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终究是我们的家人，只不过缺席了十多年。
我不认同这个说法，我也从不叫他爸爸。我叫他——老余。
“妈，”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我和我妈遥遥看着里面全身插满管子的老余，“他的那个儿子呢？怎么不来管他了？”
“瞧你问的，他和现在那个妻子虽说没离婚可也几乎算是离了，人家带着儿子去了美国再也没回来。”
“老余都病成这样了也不回来？那他们知道他生病吗？”
“应该知不道吧。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没工夫赶回来了。”说着我妈擦了把眼睛。
“不是没工夫，是不愿意赶回来。妈，你老实跟我说，你这样偷偷照顾老余多久了？”
“哪有多久，也就最近一两年吧。”
“……”
敢情我妈趁着我搬出来住，就一直在给老余当牛做马。我时常担心我妈一个独居老人没有事情消遣，总催她去报名老年大学或者跳跳广场舞。结果人家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护工”的活儿，还是免费的那种！
我终究拗不过我妈，又不忍心看他辛苦。只得自己亲自来照顾老余，让我妈回家休息。我妈对我一百个不放心，生怕我扭头就拔了老余的氧气管。
我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写保证书。可算是把老太太连哄带骗地送回了家。
我陪在老余的床边寸步不离。有时他会清醒一会儿，咿咿呀呀地说几句听不清的话。大部分时间还是昏迷不醒。
有一次他醒来叫了两个字。我听出那是“幺儿”。我眼泪不知怎的就没骨气地涌了出来。
老余不是四川人。他后来娶的老婆也不是。他后来的儿子他也不叫他幺儿。只有我。
他认出了我。
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他的皮肤已经在经年累月的药物作用和疾病的摧残下没有一丝血色。它们白得像是初生的婴儿。
那天晚上老余的状态很不好，八个小时之内抢救了两次。到了天蒙蒙亮时情况才稳定。好几次我想打电话给我妈。我知道如果让她错过了老头的最后一面，我妈一定不会原谅我。
所幸，老余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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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的生活很规律——吃饭，打瞌睡，玩游戏。
老余的生活也很规律——躺着。
一直躺着。
自从那声“幺儿”过后，老余就再没有清醒的时刻。除了心电图还规律地走着，我感受不到他任何的生命力。他在我心里死过一次，但这次我想让他活。
为了我妈，也可能为了那声“幺儿”。我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开启我人生那个可怕的开关，让我从此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被遗弃。没有缘由的，没有先兆的，突然被遗弃。上一刻还沉浸在甜蜜快乐里，下一秒就被现实无情打脸。甜蜜是假的，喜欢是假的，感情是虚构的。连回忆都不敢。知道吗，因为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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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喜欢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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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我没有睡过囫囵觉。害怕老余随时出状况。困极了我就窝在椅子里眯一会儿。
这天四毛摸到医院。看见我时嘴巴张得能塞下俩鸡蛋。
我：“怎么了？”
四毛把眼圈儿红了：“魏砸，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我嗤笑：“别担心。等我把这老东西送走，我就又会变成这条街最靓的崽。”
四毛是来通知我参加金璇奖颁奖礼的。金璇奖是国内级别最高的电视剧类艺术奖。我被提名最佳男演员奖，同时被提名的还有《余念》的另一位男主，金焰清。
“我一定要去吗？”
四毛：“要去的，这可是金璇奖，只要受邀，必须出席。否则今后圈里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我：“知道了。我就在座位上老老实实从头坐到尾就行了。”
四毛点点头：“关于……那个人你不用担心。《余念》也大结局了。你们的CP也该解绑了，组委会有谱，没把你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所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我：“知道了。”
四毛：“至于红毯，你别和《余念》那帮人掺和，我找个十八线女明星和你一起吧。”
我：“知道了。”
四毛看了眼病床上的老余，“魏砸，你憔悴了不少，跟我回家收拾收拾好嘛？你总不能就这样去颁奖礼吧。”
我走到病房洗手间的镜子前。
苍白的皮肤，呆滞的神情，浓重的眼袋，有些浮肿的脸颊。镜子可真脏呵，映出的我像一只苍灰的鬼。
已经与医院混为一色的我要怎样衣着光鲜地装作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大众眼前，出现在金焰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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