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里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全都跟秦淮一样西装革履,他们行色匆匆地经过他,有些是秦淮的同事,仓促地笑着招呼了他一下,随后消失在远处蓝幽幽的夜色当中。
秦淮觉得冷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胃里升起一股茫然的饥饿。他不想去取车,但身体还是习惯性地朝停车场走去。到了门口,他才又想起今天早上是搭的地铁。秦淮茫然地站在路上,一会儿想到陈可南后天就要走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的业绩,一会儿又想到今天会议的间隙,他经过茶水间,听到上司在和他老婆吵架。在这之前,秦淮和同事们都听说上司和他老婆感情深厚,家庭美满。
上司只比陈可南大两三岁,秦淮却固执地认为上司很老,秦淮拿他当长辈,对他敬而远之。上司偶尔也给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传授经验,大家在一起侃侃而谈,聊酒局、汽车、手表、股票、房子、职场潜规则和政治。秦淮听着这些,脑子里却总是想起自己念高中的时候,在父亲的朋友面前跟他吵架,不顾一切从酒店逃走的那一天。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十八岁的臭小子。
路上又开始堵车了,红色的车流一眼望不到头。秦淮想,要是时间也能过得这么慢就好了。最好能停下来,就停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喜欢凯迪拉克,不喜欢定制西装,不喜欢和能让那几家高级西餐厅在周末晚上为他们预留临窗座位的人交朋友。他还那么喜欢陈可南,只想早点下班,和陈可南在街上坐着晒太阳,靠在他旁边打瞌睡,一场梦梦到六十年后。
地铁站外有两三个人在门口发传单,秦淮想绕开他们,其中一个忽然转过头来,当秦淮认出那是陈可南的时候,陈可南已经冲他招了招手。
陈可南在那里和发传单的女孩子聊天,秦淮大步冲上去,穿过涌进地铁站的人群,几乎撞进他怀里。
陈可南扶了他一把,说:“我以为你要六点才下班,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去哪儿?”
秦淮一把抓住陈可南,飞快地走过地铁站、写字楼和停车场,沿路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秦淮突然一拐,把陈可南扯进了两栋旧写字楼之间的小路。远处的鼓风机呜呜作响,隐约有一点灯光,大概是什么单位的食堂,穿堂风迎面灌来,带着一点油烟的腥气。
秦淮停下脚步,陈可南正要问他,突然被他转身抱了个满怀。陈可南一愣,下意识也环住了他,问:“怎么了?被上司骂了?”
“没有。”秦淮把他搂得很紧,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肩上,又轻轻拱了拱,把羽绒大衣拱到一边,脑袋贴在里面温热的开司米针织衫上,终于惬意地叹了口气。
“扣奖金了?”陈可南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问。
“没有。”
“被炒了?”
秦淮不耐烦了:“怎么可能!”
“想我了啊?”
“……嗯。”
陈可南轻轻倒吸了口气。
“干什么?”秦淮问。
“被我自己肉麻到。”
秦淮黏黏糊糊地骂了他一声,终于松开了他。注意到他手上的口袋,秦淮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明治和鲜榨果汁。
“给我的?”他问。
陈可南点点头,替他剥开包装纸。秦淮边走边吃,跟着陈可南去取车。陈可南低头看手机,秦淮一手拎着电脑包,另一只手伸进陈可南的口袋里,悄悄把他的手拿出来,再跟自己的一起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握得紧紧的。
陈可南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我干什么?”秦淮问。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陈可南说。
“今天没放成假,我烦着呢。”秦淮又问,“我怎么奇怪了?”
“特别腻。”
秦淮和他四目相对,不一会儿就躲开了,咕哝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陈可南笑了一声。
市中心堵得厉害,秦淮中途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陈可南的大衣,汽车缓慢地向前挪动。陈可南无聊地嚼着口香糖,转头看见他醒了,说:“过了这个路口就通了。”
秦淮含糊了一声,低头重新把脸埋回陈可南的大衣里,闻着上面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陈可南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伸手打开广播,换到音乐频道,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生病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秦淮低声说,“梦见我们分手了。”
陈可南笑了笑,不以为意:“梦都是反的。”
秦淮还是沉默。陈可南又问:“谁甩的谁啊?”
“你烦不烦,还问。”
秦淮索性把整个头都埋进衣服里。一片温暖的黑暗里,他听见陈可南说:“我也梦到过一次,梦见你把我甩了。”
“你没跟我说过。”秦淮迟疑了一会儿,又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笑醒了。”
秦淮一把掀开衣服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陈可南!”
陈可南笑了出声:“我开玩笑的,又当真啊。”
“这他妈一点都不好笑。”
陈可南微微一笑:“然后我醒了就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时候?”
“好像是你大二的时候。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冬天。”
秦淮努力回忆了一会儿,隐约想起了一些。好像的确是个冬天,他第二天有一门考试,头天晚上一直关在房间里背笔记,陈可南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还没睡。他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陈可南说是玩手机不小心按成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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