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苍衡所预料的那样，莫道一连好些天都没有再去散仙峰。
虽然明知莫道在散仙峰不会有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是还醉着吗？他有被惩罚吗？他有在受苦吗？他身上的经脉都全都修复了吗？
这几日，他连丹都没有炼好，只炼成了最简易的补气丹。想要去练琴，那琴谱上的字眼却仿佛在乱跳，让他半天也无法看懂书中所云。他叹了口气。
这院中的清静，本是他最该习惯的东西，如今，却让他十分难受。他得承认，他开始想念那个身影了。哪怕平日炼丹时他一声不响，他也知道，在一墙之隔外，会有一个死小孩捧着一本书，随便坐在或躺在一个什么位置，细细研学。虽然因为丹房外禁制的原因，他并不能感知到院子里的一切，但是，这点认知，却会让他心安。
当每次卖出丹房重见天日的时候，看到他留下的那一壶茶已经见了底，他便会在心底松一口气，然后噙着些许笑意，把杯盏收起来。
苍衡得承认，他真的想莫道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点点心烦。这样，就好像他已经在心理上屈从于这个小鬼，屈从于这个他一直百般嫌弃的家伙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竟不知道这小鬼在他心里已经占到了如此重量。还好，莫道同样很看重他。这让苍衡多少心里平衡了些。
他又想到莫道一直贴身收着的那块已经被改装成了帕子的衣角，还有莫道时常不自觉的亲近。他又觉得别扭。
但是……既然是很看重很亲近的朋友，就算时常放肆一些也是正常的吧？莫道就明明做的很是自然，他为什么又会介意呢？他又不要求与莫道君子之交，其淡如水，那又为何感到别扭呢？
苍衡左想右想，却又死想不通，如此，不觉已过半日。书没看进去，琴没有练成，更别提炼丹一事了。
已经七天了，莫道还是没有来。
师父说过，执念过深，易生心魔，事事当顺其自然，及时争取，自有破解之法。苍衡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念起清心咒来。
莫道再来时，已过了近半月。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妙，脸上带上了些许顾虑之色，一言不发，还时常走神。苍衡难得抽出一下午来陪他，却半天没说上一句话。
这是从未有过的。
“出什么事了？”苍衡难得一次，主动开口。
莫道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苍衡，惊讶道：“今天，你一不炼丹，二不看琴谱，真是稀奇。”
苍衡却是不理他，只问道：“你心神不宁，究竟出了何事？”
“……说了也没用，这事你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莫道沉默一会儿，低低说道，脸上却还是少有笑意。话毕，便又陷入了先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状态。
或许是风行门派的自家事。苍衡想到，我一个外人，也的确不方便插手。
只是莫道如此这般死气沉沉的，当真是让他有些不习惯。或许该想个法子，让他开心起来。
他于是又唤道：“莫道。”
“怎么了？”莫道抬头看他。
“想不想听我抚琴？”
莫道睁大了眼睛。“你今天怎么了？我认识你这几年，死缠烂打要你抚琴给我听可不下千回了，你一次都不曾应允过，今天怎么突发奇想开了这个先例了？”
“你想不想听？”苍衡说着，让背后琴取下，搁在身前，十指覆上。他微微侧头，那碎发自额前飘飘垂下，他透过那些缝隙，观察着莫道的神色。
“想啊！当然想！你愿意弹，那我自然愿意听咯！”莫道来了些许精神，一手支颐，含笑看着苍衡。
“请。”
苍衡便不在言语，一指轻勾，以一声清脆琴音做了开场。
他以琴音做武器时，常常是几音连发，那琴声常是短促有力的。如今，却是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绵延不绝。这琴音本无谱，他不过在脑海中想着平日的莫道，那边欢快，生气，灵动，这有如山间泉水，林中鸟雀的乐音便自然流露了出来。
忽然身边一阵清风刮过，苍衡一眼瞟去，却见莫道嫌坐在这里支着下巴听还不够舒服，一溜烟窜到树杈上，躺着听去了。
这小子，跟个大爷似的，倒真会享受。
苍衡不由在心中暗笑，手随心动，那琴音也一下多了几个轻柔的音符来。
莫道听的沉醉，背靠在树干上，一条腿耷拉着，眯起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蓝天。他虽不懂琴，却是能听出这其中情绪的。
他知道苍衡现下一定心情不错。他也是。
莫道正迷醉之时，那琴音却忽地一转，莫道刚发觉不对劲，却忽然惊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他眨了眨眼，又动了动嘴。他明白了，自己是又叫定身咒给定住了。苍衡拿他练手多年，对定身咒早掌控的炉火纯青，能刚好控制到让他的脸部五官可以动动，其余的则是死死锁劳。
更可气的是，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连苍衡的区区一个定身咒都破不了。
“苍衡！你大爷！你怎么还玩儿起偷袭了！”莫道骂道。
他听见苍衡的脚步声，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过来，然后，停在了这树下。
“在下看你好生享受，太过悠闲，不由得心生嫉妒，如此，多有得罪了。”
虽看不到苍衡人影，但是听这声音，是明显带着笑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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