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三个婢女皆跪了下来，膝盖撞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击起重重的响声。
沈镜澄突然有些惶恐。
这些婢女方才嚼舌根，嚼得越来越难听，她是有心要收拾一下她们的。哪怕是放在现代，如此嘴碎的人，也应该被教训。
可这三人上来就是一个跪礼，跪得她心肝发颤。
看着几人脸上青青紫紫变化的颜色，沈镜澄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她们先起来。才冷声问道:“大半夜了，你们还在这里做些什么？”
一个圆脸的婢女谨慎回答道:“回小郡主，我们三人今日轮班当值守夜。”
沈镜澄微笑:“守夜时，有没有家规规定，一定要嚼人口舌？”
三个婢女有意回避此事，先前都只说自己在轮值，丝毫不准备先道歉，一方面是觉得小郡主还小，多半听不懂她们在聊什么，只是觉得她们吵，另一方面，北苑梨树下埋着的那位秦侧妃一直是王府的禁忌，据说小郡主也很讨厌她，于是这几人才丝毫无改过之心。
可看现在这个形势，小郡主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连家规都搬出来了，看来一顿罚是少不了了。
紧张之下，圆脸婢女率先认了错，道:“家规中并无此条，是奴婢们错了，还请郡主责罚。”
“你们三人，编排府中小姐和侧妃，明日自去领罚，我想，需要怎么做，并不用我来教吧？”
这边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手中提着的几盏微弱的灯火与雪地交相辉映，一瞬间倒是像极了白昼。
廊后树旁，风甜探出头来，想要听清楚沈镜澄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可距离实在有些远，她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家规”，“责罚”等等字眼。
半晌，那边的人似乎散去了。风甜转头向祠堂前跑去。
沈若雪孤单的身影仍然陷在雪中，低垂着头，身上披着一件大衣，看起来好不可怜。
风甜急急忙忙上前，等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放缓了脚步。
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沈若雪的脸，唤道:“小姐？小姐，醒醒。”
半晌，无人应答。
风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馒头，轻轻掰开成了两半，伸手喂到沈若雪嘴边。
可沈若雪却没有丝毫反应。
风甜开始慌了。将手中的馒头放在地上，她再次拍了拍沈若雪的脸，一下比一下重，最后急了，恨声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来看你，你还给我装死？这府中恐怕也就只有我愿意来看你了，你还给我甩脸子？”
手上的力没刹住，风甜一不小心将沈若雪推倒了，小小的身体倒在地面上，却一动也不动。
刹那间，恐惧之意排山倒海向风甜袭来，她颤颤巍巍伸出手，将手指探在沈若雪的鼻下。
沈若雪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反应了半晌，她才缓过神来，疯狂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沈若雪身前，风甜急匆匆的向东院跑去，想要报信找个大夫。
这一声尖叫传得极远，沈镜澄想也没多想，就知道是沈若雪出事了，管不了那么多，拔腿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这一跑，就正好和风甜撞了个满怀。
风甜今年十二岁，正是豆蔻少女年华，身姿抽得又高，沈镜澄被这么一撞，直直向后倒去。
然而想象之中的痛意却没有传来，只有山乐紧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郡主，你没事吧？”
周围层层火光突然亮了起来，沈镜澄略略一扫眼，就见无数的家仆们已经赶到了。
这段时间沈镜澄出事，王爷王妃睡不好，他们也整天都提心吊胆，大半夜的又听见似乎出事了，便三三两两的出了门。
此时的雪地中躺着一个沈若雪，山乐怀中抱着一个沈镜澄，风甜满脸挂着惊魂未定，谁都不敢说话。
片刻后，沈镜澄缓了缓气，示意山乐将自己放下来 。
风甜慌慌张张留下一句“我去找大夫”便拔腿就跑。
沈镜澄心里很乱，没空理她，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去。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沈若雪面前时，地上原本毫无声息的人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沈镜澄从这个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恨意，痛苦，嫉妒和不甘害怕。
这个眼神，属于前世被赶出府外，在无尽看不到头的绝望中，活活冻死的那个沈若雪。
而前两日那个即使生活艰辛困难，仍相信有希望;喜欢沈镜澄这个妹妹，甚至对她充满依恋的幼年沈若雪，已经不在了。
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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