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才看了他一眼：“小单跟你说的吧。”
“嗯。”
“那孩子……也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主，”老板停下了手里的活，仔细思索起来，给了个日期，“大概是这个时候吧，嗯，店里快打烊了，我在外面挂上了牌子，人还在里面忙活，只是没有上锁。他突然敲门，吓了我一跳。”
“去年的冬天是真的冷啊，冷的人鼻子耳朵都要掉了，”老板开始整理东西，他把伏特加一瓶瓶拿下来看了看，又挑挑拣拣地放上去，“他只穿了一件旧夹克，一条牛仔裤，冷的整个人直颤，说话都不利索。”
萧冉突然想起来成年后的单烟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寒冬腊月，也是这样一幅单薄的打扮。当时自己还感慨年轻人火力旺不怕冻，现在才恍惚记起了他冻得僵白的脸颊。
“他不像是能消费得起一杯咖啡的样子，但我还是让他进来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简直一身圣父的光辉，”老板拿起萧冉放在柜台上的杯子，放进流理台，“他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然后偷偷往里面放了两块方糖——其实我看到了，但没有阻止。”
“他让我想到你，一举一动都是。不是那种自然而然的相像，而是刻意的模仿，就像学大人的小孩子，因为仰慕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变成同一副模样，很拙劣，也很用心。”老板叹了口气，“他掏出来的钱并不足以支付，事实上那是我两年前的价格——但我没有说，后来我也一直以那个价格给他咖啡，只是后来他偶然间看到别人拿上来的单子，那一次的结算就将之前所有亏欠的钱全部还了回来。”
老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倏尔有些无奈道：“其实他跟你一点也不像。”
音响里的歌还在放，歌手的声音渐渐上扬。
·
Oh oh oh 우울할 때면
若是感到郁闷
Oh oh oh 어느새 또 나도 모르게
不知不觉间
너를 찾아 헤매는
再次徘徊着寻找你
·
萧冉手指点在玻璃面上，轻声询问：“后来呢？”轻得像是怕打破一个易碎的梦境。
“后来？”老板重复了一遍，将杯子拿出来摆好，“后来他每周都来一趟，雷打不动一杯焦糖玛奇朵，然后往里加两块糖。我又不是不看比赛，春季赛一开始我能不知道他是谁？打ADC，焦糖玛奇朵，还加糖，看不出跟你萧冉有鬼就怪了！”老板抽出一边的毛巾狠狠抽在桌面上，“加糖、加糖、有那么苦么一个两个都躲着我加糖！我的咖啡明明那么纯洁优雅都是被你们玷污了！”
萧冉：“……您冷静一点。”
老板气哼哼地拉开高脚椅坐下，也不干活了：“尤其是小单，我问他是不是苦，他还说太甜了——甜还加糖加个几把我祝他下路对线被压团战被秒八秒走位一秒输出——最后说是为了追随一个人的脚步，把他经历过的时间再走一遍，我说那你得喝三年才能换到拿铁。”
萧冉摸了摸鼻子。
“他就回答了我一个‘嗯’。一个！‘嗯’！这个人到底是有多不会聊天！”老板一边吐槽一边干活，“太糟心了！”
萧冉深有同感：“太糟心了。”
·
내가 너무 미웠죠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Oh oh oh 바보처럼 또
如果又像傻瓜一样
Oh oh oh 울고 있으면
痛哭流涕的话
봄바람에 내 맘이 전해질까봐
或许春风会传达我的心意
·
“但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哪种喜欢——”老板整理好柜台起身，“或许是爱情，或许不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追逐，不停地不停地奔跑，用尽全力想去触碰你的衣角。我之前说，再亲密的人也会因为种种原因逐渐远离——更何况本就无所交集的你们——而他只是为了不被你抛下，就已经竭尽全力。”
萧冉直视老板的眼睛：“您跟我说这些，是在劝我吗？”
老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不，只是不想有遗憾。不管是我的，还是别人的。总有些心意无法说出口，当事人也并不想多说。可传达不出去的心意就永远不会被注意到，于旁观者而言总是有些遗憾的，然后多管闲事的配角便有了出场的机会。”
“你的想法，是你自己的事，你的人生也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老板拿了抹布出来擦桌椅，抹去上头的浮灰，“年轻人想法多，本事大，是好事。年纪轻轻出来打职业，谁都不容易，也不存在什么谁比谁更累更辛苦的说法。”
“——也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收到回报，”老板叹了口气，“这一点，我相信小单比我更清楚明白。他只是每周都来这里，喝你曾经喜欢过的饮料，试着去感受你过去的人生，同时卑微而谨慎地，期待你的来临，再一点点靠近。”
“DN基地离这里，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一来一回五个小时，跨越整个大上海。”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同样清楚，自己于他人的故事里，只是个配角。作为旁观者，说出事实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大帮助。
“我知道了，”萧冉语气平平，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钱给您搁这了，下次来希望能知道您新店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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