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晴空万里的天气，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秋高气爽。登上城墙之后扑面而来干燥的秋风，远处传来汽车的声响，仿佛秋叶萧索的簌簌声是真的一般。
芮忱出门时什么都没擦，不但脸上，连手上也干裂得刺痛。
他们在城楼上的商店里找到了明信片，挑选了几张，坐在沙发上书写。是齐骧要寄明信片，芮忱在一旁看着，拿起印章往印泥上使劲地揉了揉，帮他在写好的明信片上盖好纪念戳。
此时除了他们，没人光顾商店，没多久一个穿着工作马褂的青年走进来约坐在服务台后边的女生晚上出去玩。芮忱留意着他们说话的口音，总觉得陕西口音特别好玩。
“擦一下，你的手背都发白了。”齐骧写完明信片，从背包里掏出一管护手霜放在茶几上。
芮忱看看自己的手，肌理之间的确已经透出粉笔灰一般的白色。但他除非到了深冬，否则从来不会用这些东西，芮忱摇摇头：“不用了，没事。”
“你的嘴唇都裂了，多喝点水。”齐骧言语间伸手捏住了芮忱的下巴，凑近来看，眼睛差点碰到了他的嘴唇，“流血了。”
原本这样亲密的举动在芮忱眼中很平常，可这次他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些。
齐骧没有在意，他很快松了手，重复道：“你喝水啊。”
芮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他又俯首去贴邮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他把包里的水拿出来喝，想起可以用水贴邮票，便道：“你用水来贴吧，我倒一些给你。这个浆糊干得慢，而且很黏。”
齐骧新贴的邮票在明信片上贴不稳，随意一碰便歪了。他的手指上全是浆糊，往纸巾上面擦了擦，瞥见芮忱已经把水倒进瓶盖放在一旁，接下来的邮票便都用水来贴了。
“你擦一下啊，不干得难受吗？”齐骧看芮忱还是没有行动，忍不住数落道。
芮忱微微一怔，心里还是觉得麻烦，可还是慢吞吞地把护手霜拧开，往手背上挤了一段。
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一声声集合在一起，仿佛旧时中学放学后学生们鱼贯而出的校门口一样。现在会在自行车上装铃的人很少了，连骑车的人也少。
芮忱听到这热闹又清脆的声音，半开玩笑道：“待会儿我们去骑车，不会堵在城墙上吧？”
“什么啊……”齐骧被他逗笑了，把明信片一张张看好，起身道，“走吧。”
果然多了许多在城楼上骑行的游客，出租自行车的铺子门口也有好些在挑车的人。芮忱自从小学低年级学会自行车以后再也没有骑过，再骑上公路车，整个人摇摇晃晃，一不小心，脚先落到地上。
齐骧骑了十几米，回头看到他才刚起步，在他跟上以后笑话道：“芮神，原来你四肢这么不协调。”
“拜托，很久不骑了。”芮忱撇撇嘴，脚一抬便往前边骑去，上路以后很快就顺当了。
他们绕着城墙一路骑，无论是旗帜还是灯笼，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而冰凉，看到视野宽阔的地方，便停在垛口边上观望。他们计划着晚些时候下了城墙，要去哪一片区域找吃的。偶尔看到累得不愿走动的孩子被年轻的父母拖拉，还会听到祖辈哄劝幼儿的声音。
骑到箭楼附近时，芮忱竟然听到了湖南话，便叫住了齐骧。
他们在垛口旁边休息，看一位老先生自顾自地向自己的家人讲述唐代的历史，指着城下，说当年李世民正是在此处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云云。齐骧听了半天，面露难色，斜眼看向芮忱。
芮忱淡淡地笑了一笑，“走吧。”
“你说真正的遗址在哪儿？”骑到圆形角台上边后，齐骧气喘吁吁，望着广阔的城市，问道。
芮忱喝着水，望向东西南北，考虑道：“明城是往东移修建的，东西两向又扩建过，所以玄武门事变的旧址大概是朱雀大街再往西的方向吧……”他指着远处的繁华，语毕忽然觉得很可惜。
齐骧拿过他喝剩下的半瓶水，看着他说：“都没有了。”
“也还好吧。想想当时繁华是繁华，可都是泥沙路，下雨天路都不好走的。”芮忱这般想想，撇了撇嘴巴。
天气果真是太过干燥，明明喝了水，嘴唇却还是干裂得很。芮忱本来没注意，但咧嘴一笑，便清楚地感觉到了疼，再用舌头一舔，尝到了血腥味。
齐骧喝完水，看他皱眉的模样，走过来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芮忱怔住，呆呆看着他。
“还疼吗？”他轻声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芮忱的心才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齐骧，又低头看已经喝空的水瓶，喉咙像烧着了一样难受。
齐骧低头把瓶子握得变型了，才说：“昨晚你醒过来了吧？”
芮忱不禁往上提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他明明已经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齐骧偏偏要让事情在光天白日下再次发生。
“我可以接受你喜欢男生，也可以接受你喜欢我。但是这些都不代表我也喜欢男生，更不代表我接受你。”芮忱真的猜不透齐骧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已经很过分了，你知道吗？”
风刮得十分厉害，身边的旗帜哗啦啦地作响。
齐骧错愕，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讽刺地笑了笑，挑眉道：“难道你不过分吗？”他咬牙道，“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假装不知道。”
芮忱吃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暧昧最过分了。”齐骧瞪着眼睛，“你很享受对不对？”
他哑口无言，嗤笑了两声，切齿说：“我没有。”
齐骧轻蔑地笑了一笑，下巴抬了抬：“现在你可以拒绝我了。”
芮忱紧紧地抿着嘴唇，才没有说出伤人的话。他不明白两个人做好朋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捅破？而他同时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希望一切被挑明，这样一切也可以变得清晰。
这一刻仿佛所有可能存在的友好都被北风刮走了。他看着齐骧，头仿佛被风吹得发疼。
“行。”芮忱点了点头，把自行车掉了个头，骑到上面顺着坡道滑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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