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水之后他又有些累了。他把嘴挨在杯沿上歪了下头，尹皓就发现他快要睡着了。水杯被抽出来的时候他还呜咽了一声，尹皓立刻问了句“还要喝吗”。他摇头，尹皓便用手指头帮他擦了下嘴，抱着他躺回床上捻好被角。
他想叫尹皓不要走，声音却被发炎的喉咙石头似的堵住了。
身体的免疫系统自昨天裂了条缝隙以来，便再也挡不住这段时间被他糟糕的状态愈养愈凶的洪水猛兽。他执意不愿留在医院，尹皓便违了医嘱硬是把他带回了家。临走前尹皓吩咐小郭去取药，小郭却被医生逮在病房门口扯高嗓门大骂了一通。期间尹皓若无其事地坐在病房里，拜托护士把每副药的分量疗程注意事项都写了下来。
尹梓扬高烧睡不安稳，夜里几次三番醒来，睁眼便看见尹皓挨在他床边的后背，和他面前发亮的电脑屏幕。
尹皓自从回国后就一直在忙着业务对接和高新区的投标项目。尹梓扬知道他打算靠这个项目把海外公司的主要资金链和业务转移过来，每天都忙得日夜颠倒。
他努力眯着眼睛盯了会儿尹皓的肩膀，忍不住想叫一声哥哥，却在脑子清醒后再没法喊出口了。他心酸地闭上眼睛，躲在被子里挪了**子，把脑袋轻轻挨在了他的背上。
打字声戛然而止。尹皓立刻放下电脑，转身抚上他的额头，亲着他的头发小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他不说话。
于是尹皓也不收回手，就这样轻轻揉着他的鬓角，直到他又睡熟了去。
或许是身体要把这些日子缺失的睡眠全部补回来。尹梓扬在床上躺足了一天一夜。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子骨总算轻松不少，脑袋也不再昏沉了。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眼见夕阳打在室内墙壁上的橙光，这才意识到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
尹皓没在身边。于是他故意咳嗽两声，竖起耳朵朝客厅听了半会儿，也没听见任何动静。心里没来由一慌，他立刻挪起身子，鞋也没穿就跑出了房间。
客厅里空无一人。
“哥……阮皓？”
没有人回应。
尹梓扬着急地在房子里四处搜寻，踩着赤脚在冰凉地上走来走去。当看见尹皓的行李箱还放在地上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抓起一件他整齐叠在箱子里的衬衫，抱着它倒进了沙发里。
是哥哥的味道。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过了会儿玄关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尹梓扬立刻弹了起来，像做坏事怕被抓包似地把尹皓的衣服扔到了一边，紧张地看着大门被打开。
“汪！汪！”
一个橘色的小身影突然冲了过来，绕过茶几跳上沙发扑进了他的怀里。
尹皓跟在小柴犬身后进来，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这会儿全换到了一只手上，走过来摸了下尹梓扬的额头：“头还疼吗？肚子不难受了吧？”
尹梓扬低低嗯了一声，摁着怀里兴奋不已的小柴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一刻他突然好想像以前一样扑进尹皓怀里，用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然后踮起脚尖吻他。
但是他现在已经长高了，长大了，他已经不记得要怎么像那样去拥抱他爱的人了。
可尹皓却像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似的，用指尖抚过他的脸，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凑了上去。
小柴犬突然抓了下他的手臂，尹梓扬回过神来，低头抱紧了怀里躁动不安的狗狗。
“你去接它了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尹皓站直嗯了一声，揉了把他的脑袋才提着菜去了厨房，远远解释道：“你朋友送它过来，我正好去买菜，就顺便带它转了一圈。”
“蓝莹琳来了？她怎么没上来？”尹梓扬有些惊讶。
尹皓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说：“你不舒服要多休息，我就叫她别上来了。”
尹梓扬扁了扁嘴，心想蓝莹琳这会儿肯定又要嘲笑他了。
“啊，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躲在沙发后像小地鼠似的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厨房里的尹皓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过来？”
“你朋友给我打电话了。”尹皓的声音混在砧板切菜的咚咚声里，听着有些缥缈，“她说你不舒服又不肯去医院，问我该怎么办。”
尹梓扬突然记起了自己烧晕时说的那些孩子气的话，这会儿才觉得丢脸死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倒进沙发背后不敢去看尹皓的脸了。
尹皓今天依旧推了应酬没有出门，在家里做晚饭给尹梓扬吃。他熬了一锅白粥，又怕尹梓扬嫌弃没有味道不肯吃，剁了青菜肉沫倒在里面提味道。他另外又蒸了一碟甜甜的南瓜，养胃又解馋。
尹皓把粥端出来的时候看见尹梓扬正蹲在地上喂小扬扬吃饭。他没穿拖鞋，打着赤脚踩在许久没打扫的瓷砖地面上，抱着膝盖看狗狗埋头在碗里咂嘴巴。
“扬扬吃饭了，去洗手，把拖鞋穿上。”
“喔。”尹梓扬懵懵懂懂就应了，耷拉着拖鞋刚洗上手才想起来自己干嘛要这么听话，懊恼地胡乱冲了下手就出去了，还故意甩了满屋子的水。
尹皓做的粥很香。米熬得烂烂的，加上青菜的甜和肉沫的鲜，偶尔再含一块入口即化的甜南瓜，再没精神的胃都要动起来了。
粥不算很烫，尹梓扬大病初愈又饿得不行，呼噜呼噜就吃下去一碗，抬起头发现尹皓面前那碗粥还剩了一半。他咂着嘴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吃吗？”
尹皓转了下手上的腕表。尹梓扬注意到他好像从来没有把这只表脱下来过。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我吃了。你多吃点。”尹皓说着又往他碗里添了一勺，两手搭在桌上，默默看着他吃。
“我自己会盛。”他小声抗议，像小狗狗刚才吃饭那样把脸埋进了碗里，不叫尹皓看见他的表情。
吃过饭后尹梓扬让了电脑桌给尹皓办公，自己则窝在沙发里调着小小的音量看电视。
某一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这样好安逸，好像他的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
——可能吗？
他把脸埋进抱枕里偷偷瞄了眼电脑后面的尹皓。那个男人半身陷在角落的阴影里，叫人怎么都看不真切。
尹梓扬突然想要叫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还可以叫他哥哥吗？他还可以把他当做尹皓吗？
“扬扬，困了就去睡吧。”尹皓突然从电脑后迎上他的注视。尹梓扬立刻心虚地垂下眼，闷闷嗯了一声。
他站起来招呼小扬扬回房间，临走的时候又转头看了尹皓一眼。
“晚安。”尹皓朝他说道。
他抓着门把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了句“你早点睡”，转身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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