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工人赶紧点头。
白黎昌像排兵布将的将军，终于巡视完自己的战场，白天曲也跟着走了一转，越看越觉得这绝不是三五年就能学会的手艺，步骤当然能照做，但经验，必须年复一年时间和失败的累积。
下午，白天曲把行李收好，想着去哪里买点特产带回去，酒肯定不行，还得托运，最好是吃的，机场应该有吧，他想。
差不多吃完晚饭，张梦德照例出去散步，张思睿带黎小满去剪头发，他一个人躺在院子里刷最近新上的电影评论时，白思安来了。
“二爷爷，”白天曲赶紧站起来，把唯一一把老爷椅让出去，白思安却只挑了跟条凳坐，搞得白天曲也只好跟着坐凳子，问：“您怎么来了？”
“天曲，”白思安没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这酒厂你是不是想卖？卖的话我买！价钱你放心，肯定让你满意！”
如果前两天白思安提出这个方案，白天曲肯定会觉得完美，酒厂既卖出去不用他管，又还是姓白，简直鱼和熊掌兼得。
但这几天他稍微知道得多了，有点不相信会有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他试探着问：“二爷爷，那你买过去，还酿小邺酒吗？”
白思安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跟他叙起历史：“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央三部一委联合通知，提出‘高度酒向低度'酒转变，蒸馏酒向酿造酒转变，粮食酒向果实酒转变，普通酒向优质酒转变’口号，还有，中国白酒‘十五规划’提出了‘优质、低度、多品种、低消耗、少污染、高效益’十六字方针。”
“天曲，”白思安深深看他一眼，“白酒低度化，这不仅是市场的趋势，也是国家定的政策方针，我们大邺酒平均度数52度，虽然也没有达到45度低度酒的标准，但勉强在市场接受的范围内，小邺酒……”白思安摇头，“太烈了，有多少人能喝、会喝呢？”
“你可不能学你爷爷，犟得像头牛，既然已经失传了，又费那么大劲儿找回来干嘛，明明不是没有其他选择，让子孙跟着受苦……”
“二爷爷，”白天曲打断道：“那你不觉得小邺酒更好吗？”
“好？”白思安像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好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上下五千年得有多少好东西啊，但留下来的呢？别看我的酒卖得比你们家贵几倍，真要说起来，你们的酒成本比我的高，耗费高又卖不出价钱，这不违背市场经济发展规律吗？你自己想怎么可能不被淘汰，迟早的事。”
“况且，小邺酒是好，但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不是吗？”白思安的眼神意味深长，“否则，你也不会有现在的苦恼。”
白天曲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年他爷爷要分家了，丝瓜藤上结倭瓜，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另一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信徒。
说不上谁对谁错，不同路而已。
既然如此，话也就谈不下去了。白思安被婉拒后，却像气急，用手指着白天曲点了好几下，说了一句：“和你爷爷一样，冒憨气！”
然后气哄哄地走了。
白天曲继续刷刚才的网页，手机提示还有20%的电量。
晚上他在大学宿舍微信群里跟一帮傻子瞎扯到半夜，临睡前下楼上厕所，酒厂窖池方向仍旧灯火通明。
他刚刚已经把机票退了，不是向谁妥协，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前些年花的钱都是出自这个厂，现在拍拍屁股就走有点不地道。
虽然卖了省心，又能赚一大笔钱，应该够在顺城付个房子首付。
但不是这种赚法。
就当尽责任吧，这一年待在这里搞清楚所有流程，哪些时候需要他，哪些步骤他可有可无，以后大不了请几天假飞回来。
而且，那种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要怀疑的感觉，太讨厌了，他宁愿用这一年时间把决定权握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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