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傀儡是由什么材料制成,坚硬异常,连吃下了叶惟远的全力一击都毫无破绽。反观叶惟远,虎口被震得开裂流血,刀刃断为两截,胸腔里更是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主人,您该歇息了。”
它偏头,重复刚刚的话。
不知是不是叶惟远的错觉,居然在傀儡平板无波的声音里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那一下耗尽了他全身仅有的力气,让他喉头满是血腥,连呼吸一下都牵动得全身疼痛难忍。
他放下只剩半截的刀柄,闭上眼,认命地跟着这傀儡进了屋去。
在这诡异的傀儡城里的第一夜,叶惟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先前吃下的那颗诡异药丸化为了一股蛮横气劲,如冰锥一般在他的四肢百骸内翻搅,让他痛得恨不得死去。疼痛过后,他发现到自己在逃亡路上反复受伤的筋脉和丹田正在被一点点聚拢、修复,好得就像未曾受过伤。
前半夜里,这两个步骤反复交替,搅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下的被单浸透了汗水,湿漉漉的,像是可以拧出水来。
后半夜,迷迷糊糊间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要想起那些差不多要被忘记的东西,仿佛那是唯一能拯救他的良药。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春天,温暖湿润的春天。
那时他还不叫叶惟远,是个没有名字也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母亲是个美艳的女人,带着他在凡人和修士的世界边缘里讨生活:他去过仙阁纸醉金迷的夜宴,也去过下三滥的市井勾栏。这些地方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记忆里,母亲永远都在害怕。她害怕许多他不能理解的、不存在的东西。
因为害怕那未知的恐惧找上门来,他们从来都不在一个地方定居。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母亲总是这样蛮横而苛刻,不许他和其他人说话,不许他和其他人结交,不许他吃寻常食物。
有一天,她撞破他悄悄从家里溜出去,和一群凡人男孩在市集里玩蹴鞠。她大发雷霆,将他带回了栖身的小屋,让他跪在坑坑洼洼的院子里,用软鞭抽他的膝盖、手腕,厉声呵斥他,逼迫他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做。
“说啊!说你再不会撒谎了!”
鞭子抽下来的一刹那是不痛的,只会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然后疼痛才会爆发,如在滚油里走了一遭。
“母亲,我恨你。”
其实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爱何为恨,只觉得母亲那样太过不通常理。
“你,你说什么?你恨我?!你这白眼狼居然恨我!”
她在哭,毫不掩饰地、撕心裂肺地大哭。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但哭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美了,反而有点难看。
叶惟远到现在都记得她的眼神里有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叫人胆战心惊。
意识到自己伤了她的心,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他爬过去抱住她,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日子仍是这样一日日地过去,他不再外出,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而她脸上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某一天,他意识到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搬家了,久得冬天都过去,春天快要来临。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是在立春那一天找上门。他记得母亲那天特地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换上自己还是姑娘时的衣裳:朱红的胭脂,大红的罗裙,金色的步摇,就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是他所熟知的母亲,而是他所陌生的朱鸾仙子谢筠。
“你来了,我就预感到你会来。”
母亲亲自把那个男人迎进屋。他们进到了内屋,他悄悄地跟过去,听到男人这样说:“他注定是叶家的人。”
“他流着你的血,看来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你们叶家被诅咒的命运了。”
“小谢,我……对不起你。”那男人注意到他,“我是你父亲,是来带你回家的,你……”
“他没有名字。”
母亲冷冷地望着他们。
“那你就叫叶惟远吧。”
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头顶上,他心里却是寒冷的。
他很想问他在叫谁?这里没有那个叫叶惟远的人,只有一个绝望的女人和她顽劣的孩子。
他朝屋内望去,母亲端坐着,神情冰冷,里边没有一丝的留恋,仿佛他们相依为命的这几年都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去你该去的地方,这是你的命。”
他浑浑噩噩地被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牵着,离开了他们住了差不多有小半年的院子,乘上了一艘桃木做成的高大福船,在海上行驶了三天三夜,来到了那个被称作“陨日城”的世外仙境。
在这里,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他小少爷。他从来没有被这样郑重地对待过,不自觉地想要躲到叶江临的身后,可叶江临的强硬地拉着他,要他面对这所有的东西。
“你是叶家人,唯独不可逃避。”
他们坐上了由通体雪白、额前有角的神兽拉着的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来到城中心的城主府邸云海居。云生结海楼,海市蜃景,光怪陆离,这偌大的地方漂亮得恍如仙人居住的地方。
叶江临牵着他穿过抄手回廊,内府庭院里爬满了他所不知道的藤蔓,上面缀满了深紫色的花朵。那颜色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簇拥在一起,被风一吹,像是流动的火焰,招摇得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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