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修习天道,能带已经入魔的他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
后面的路该他自己走了。
他转过头不再看它,一步步走出了它的视线范围。
这儿的冰雪亘古不化,林间寂静,除了他单调的脚步和偶尔有积雪滑落的簌簌声就再无其他。
他闭眼仔细感受,慢慢察觉出风中极其轻微的魔气和血腥气。
循着魔气流动的踪迹向杉树林深处走去,越走那种着了魔的感觉就越强烈,他听到许多人在哭,在向他求饶,听到叶高岑和他新过门的妻子言笑晏晏,他们叫他魔头,说他是冷血的刽子手,要他血债血偿。
“我们叶家没你这种人。”
是叶风城的声音,语调平板无波,内里多少厌恶不必言说。
他听得一惊,顿时从心魔中清醒过来。
“嘻嘻嘻,”是女人娇媚清脆的笑声,忽远忽近,愈发的不祥,“嘻嘻嘻。”
环顾四周,他在更深处见到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如雪中盛开的红莲花。
“来呀,来找我呀。”
有了戒备心以后,他追着这红衣人往魔气最浓烈的地方去。
周遭的林木变得愈发茂密起来,最阴暗的那一段几乎让他产生了此处是黑夜的错觉。
他挥刀砍掉那些古怪的枝条,没想到从断口处流出温暖的淡红色液体,跟人受了伤似的。
冰天雪地里,他身上的伤口冻僵了,流出的血凝固成冰碴子,旁边一圈的皮肉发青发紫,摸上去一点知觉都没有,换普通凡人只怕早就冻僵昏死过去。
等到再看不到那引路的红衣人,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开阔辽远的雪地,天与地都是一种颜色,白得刺目,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灵茫然地左顾右盼。
“来者何人?”
他脚底的积雪颤动着,而这沉闷嘶哑的声音正是从地底发出。
“叶家叶惟远。”
叶惟远的声音不大,尽数被风雪淹没,不知道能不能传给地底的那个魔物。
“哪个叶家?”
天下姓叶的家族那么多,那魔物像是抱有侥幸一般追问。
“陨日城叶家。”
“我不信。”那个声音大了起来,隆隆如雷响,里面带着种偏执的疯狂,“我不信!我不信!年轻人,不要试图欺骗我!”
“那我就用我的血来证明,我是叶家人……你看如何?”
“证明给我看,给我看!”
叶惟远提刀就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白雪上,红得刺目。
过了会,因为天太冷血流不出来,他毫不犹豫在手肘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不出一会儿,他的整条左臂上都是血口子,可他本人神情巍然不动,仿佛在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落在雪上的热血像是有意识一般汇成一股细细的涓流,向雪的深处流去,被那未知的魔物吮吸殆尽。那魔物见了血,在地底动作越发放肆起来,而雪在此刻不再是个死物,变成了那魔物身体的一部分,疯狂地颠簸起伏,波纹从叶惟远站的地方传出老远。
叶惟远本来身上就有伤,这样剧烈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嘴唇透出种病态的青紫。可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努力站稳身子,不被连带着掀翻在地。
他呼出的气息融入这霜天雪地里,凝成细碎的冰晶,而大雪堆积在他的肩头衣角,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尊沉默的冰雕。
若不是他的眼睑仍在如一只不安分的蝴蝶那般颤动,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是叶家的血脉,是叶家的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家的叛徒,叛徒!”
那吸饱了血的魔物停止作乱,在地底深处狂笑不止,笑声在天地间回响,煞是可怖。
叶惟远的身体里快要再没有血可以流了。他晃了两下,眼见就要跪倒在雪地上。
“来吧,年轻的叶家子弟,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垂下眼睛,唇角噙着一点嘲讽的笑。终于还是让这东西满意了。
大地震颤,这一次来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叶惟远亲眼看到地面在他面前裂开个大洞,洞口就在他足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簌簌残雪还在不住抖落。
底下黑黢黢的,要人看不清究竟。
下一刻,火光亮起,他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头阶梯,两侧的石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固定有一支燃烧的火把。
青绿色的冷光将脚下的道路照亮,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受到暖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域真正入口。
叶惟远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第一步,走进了这片未知的天地。
在他的身后,走过的阶梯消失不见。
他不曾回头,就如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雪原之中,除了一行很快就会被大雪掩埋的脚印,什么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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