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嘴硬心软,只得答:“那还要我做什么?”
明连忙答道:“不用不用,你坐在这里就好了。要是公子醒来就见着闵姑娘,估计病也能好个大半。”
于是,夏月就着刚才李季用过的凳子坐在床前,有些无奈。
没一会儿,她的名字又从他嘴里逸了出来。
多听几次之后,她倒也坦然了,想着也许白天一直是她待在他身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明连湿了帕子给他敷额头。
“你们公子,以前这样病过吗?”夏月有点瞌睡,不禁想找点闲话说。
“很少。”明连答。
夏月想了一下又问:“他怎么和李大人这样熟?”
明连觉察到夏月想套他的话,于是黯然答道:“公子不喜欢我们聒噪,姑娘还是别问了。”
被人识穿了意图,她只得作罢。
没人说话,又不好意思睡觉,她只好研究起别的事情来。
刚才李季给他扎的那几处穴位,她粗略地记在心里。她第一次见到退烧散热驱寒,居然会取云门和中府这两处。
《灵灸》里面写“疾浅针深,内伤粱肉,病深针浅,病气不泄,病小针大,气泄太甚,疾必为害”。
同一个穴位下针,不同的病症,提插捻转手法也不一样,不同的大夫下针取穴的手法各有不同,甚至对男女病患也有区别。
夏月对李季的医术十分好奇,之前,她只见过李季给自己施针,如今好不容易来了第二个病患。
她不禁想再仔细看看尚睿身上的针眼。只是,她再怎么荒诞不经也做不出剥开男人的中衣看胸脯这样的事情,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捧着他的手,琢磨着虎口的那个针眼。
来来回回研究了好几遍之后,她才发现他的手一点也不凉了,温温热热的,她继而又去摸了一下他的后颈,温度也平缓下来,几乎和常人无异。手上的肌肤,也开始有了些潮气。
夏月回头对明连说:“你得去要一套干净的衣裳和被子,你们家公子快要发汗了。”
她的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被自己捏着的那只手,突然有了力气,反过来握住她,然后猛地将她一拽。
她一时不防,趔趄着朝床上歪斜下去,正好扑在他的胸口上。
床上那人,垂眸看着胸前的夏月,嘴唇动了动,说道:“你不是要做尼姑吗,六根怎能如此不清净,你刚才是准备把我这双手给生吞了?”
他的嗓子依旧哑着,这么长的一句话中好几个字几乎喑哑无声,说话的时候也有些中气不足,眼睛下面染着两团青灰色,即使这样,依旧不妨碍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夏月郁郁地支起身子,退后几步对明连说:“你们公子现在醒了,大功告成,那我就告辞了。”说完,便一溜烟走了。
尚睿喝了几口水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明连忐忑地答:“明连该死,自作主张地请了闵姑娘来探望皇上。”
尚睿慢悠悠地将杯盏在手中转了半圈:“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朕的事你也敢管。”
明连脸上变了颜色,“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也不敢辩解。
尚睿瞅着他,知道必有蹊跷,便问:“朕睡着时说了什么?”
明连答:“皇上一直喊着闵姑娘的名字。”
尚睿面色平静地听着,吩咐说:“你先替朕更衣,然后去叫姚创来一趟。”
待他换了中衣,明连就将门口候着的姚创请了进来。
姚创事无巨细,将所见所闻汇报了一遍,包括他昏睡后夏月在包房里如何掏出簪子想要杀他,又如何牵马逃走却去而复返,将他送回李府。
尚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针眼,静静垂着眼,听姚创说完,最终一个字也没评价。一双眼睛如古井般,表面平静却幽深难测。
片刻后,李季端着刚煎好的药入门,见尚睿仅着了件中衣坐在床上,忙说:“皇上莫要着了凉。”然后服侍尚睿喝了药,让他躺下。
一炷香还未燃尽,他的一身衣裳又汗湿了,于是明连打了温水给他擦了身,再换了衣裳。
折腾了一遍后,他躺在床上合着眼,半晌没动静。
众人以为他睡了,不敢弄出一点响动,悉数退去,只留了明连一人。
更漏一滴一滴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握起双拳,使劲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
“咚”的一声。
明连被这响动吓得瞌睡瞬间就没了,怕他是被梦魇着了,微微地叫了一声:“皇上。”轻手轻脚地走近,准备撩开帐子看看。
哪想尚睿却猛地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就要下床。
明连差点就撞在他头上,忙退后说:“奴婢该死,惊了圣驾。”
尚睿没有理他,连鞋子也没穿,就站了起来。
明连一蒙,不知道尚睿究竟要干吗,只见尚睿表情阴鸷,大步跨出内室,居然推门就走了出去。
明连慌了神,忙追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匆忙地取了靴子和外衣,慌乱地抱在怀中。
尚睿疾步走在回廊下,明连在身后小跑地追着。
明连不敢喊他,这里不是康宁殿,怕惊动了李府里别的人,也不敢阻挠他,伺候了皇帝这么久,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尚睿出了抄手游廊,下了阶梯,穿过院子。
他高烧了一天,热度刚刚退下,又粒米未进,现下怒火攻心地穿过半个李府,脚下已经有些虚浮。明连急忙上去抱住他的膝盖:“公子,地上凉,您先把靴子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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