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 大夫人把刘易文叫住, 一言不发地领他往西院走。
刘易文跟在后面, 一路过来就觉得刘庄陌生了起来, 一树一楼都像梦里的光景, 最多只能说是似曾相识,...直到了被荒草贴满的院墙边才恍然。西苑自洺遥的娘死了后, 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不光是自己, 恐怕刘庄上下的人都对二夫人没什么印象,...毕竟是太久的事, 也怨不得人的淡漠。
“来凤怎么没来?”
“她身子不舒服, ...在屋歇着呢。”
大夫人伸手把墙头的荒草拔掉丢去一边,“......病了吗?”
“...没什么, 就是受了凉。我已叫人送了些吃的回去。”
“可惜了, ...到最后还是要倒掉吧?”
“.....娘。”
“从小到大, 你哪次把我骗住了?....相比之下, 洺遥比你聪明多了,你说是吗?”
“...是,他一直都很聪明。”刘易文心中隐约的一丝慌张在那人的眼前慢慢扩散开。像小时候做坏事被她抓着,还没过多久就乖乖招了。大夫人见他眼波里害怕和惊慌全无所遁形, 摇了摇头, “不要把人都当傻瓜, .....。”
刘易文上前帮大夫人扯墙头的干草, 有些上面都蒙了一大层灰, 一碰上便弹掉许多。那些在空气里沉浮, 大大小小的往事,也随它一起捉摸不定地飘着。
“那又怎样?...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想想而已。”
“你还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大夫人推开院门看着及膝的枯草,“...这一整个冬天都潮得很,身子骨也痛。没有来这看看,...让它荒了大半,心里一直后悔。”弯腰把石凳上的灰拍掉,大夫人笑了,“坐,别站着。”
刘易文摇头,他现在连弯腰的力气也没有,更怕坐了就会想累,脑袋也变得不清醒。大夫人也不再说了,伸出一只手摩挲面前的石桌,翠玉的手环敲在上面叮当响。
“是啊,想,是比什么都累。...它总是把人磨得一丝力气都没有。”
“如果还能够想,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心里有了挂念也会活得舒坦些。”
“易文,你有想过别人是否也一样舒坦?”
“娘?”
“那你说说,...身边那么多人,你能对得起谁?”说着垂下眼帘,看手在石桌上划过,一点一点摩擦过那些微凸的颗粒,“我本应好好责罚你,.....洺遥却在那个时候找来了,...还带上了
一把剪子。”
“....他怎么了?!”
“...他说以后不再与你纠缠,只求我不怪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你好好过日子。....也让我剪掉他的头发,从此断了这个念。”
“好...好好过日子?”
刘易文睁大眼,双唇不住地抖着,...突然想起那个下雨天,某人的手伸出来,又放下,又伸,又放,直把人的一颗心给丢进火里在烧。还最怕同样泪眼朦胧的双眼,两两相对,什么都说不出。
大夫人盯着刘易文已然变化的脸,叹了口气,“这样,我还能责怪什么,他一直都很聪明。...没错,简单几句话就让我无话可说,连怨怪都不可以。”
“...好好过日子,...好好过?你要我怎么好好过?”刘易文狠狠地甩袖,把什么东西给丢在草堆里了,这几年一直抱持的东西,却在一个情字面前变得不值一提。“...我做不到。”
大夫人一言不发地起身,啪地一下打上刘易文的脸,“不要这么自私,想想洺遥,他能放下为什么你不能?”
“他放得下什么?!那是他装出来你也会去信?!”
“你陪他演完这场戏又有什么不好?易文,你想想庄里的人,想想来凤!她为了你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你看不见?”
“......演戏?娘,我和洺遥之间...你,你就觉得是出戏?闹着玩玩就算了?”刘易文觉得眼睛酸酸的,再一抹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僵着脸拼命忍着,...这辈子只能在一个人面前哭。
“谁的人生不是作戏?...你怎能把它当真?”
刘易文无力地闭眼摇头,眼泪一直憋着,就是死也不落下来。原来这些年的事情,看在别人眼里只是笑话,....可是那么的痴那么的苦,究竟是谁的不值?
.............都瞎了吗?
...洺遥那么深的情,那么深的情。
为何在他们眼中,...只是这个年代不知廉耻的闹剧?
....究竟是谁的不值?
“如果你硬要这么折磨自己,........我也管不着。”
见他那样,大夫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心里也有气,丢下一句话后匆匆地从刘易文身边走过,留下红着半边脸的人站在原地,从喉间嘶哑出来的话都是那么难听。
一边咬牙一边说,一遍一遍地说。
“自私的是你们。...连想也不许我想,这算什么?......。”
刘洺遥刘洺遥你这样算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
这辈子,除了死,我都再也忘不掉你了。
.....再也不可能。
刘易文抓着衣袖,把石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眨一眨眼就能看见那人一丝丝的长发落在上面,还有地上,像黑缎一样美,一样让人觉得珍贵。也许在剪的时候,那人也一样看到了这般光景,..看到那些飘落在地面的发丝,也把心里的东西一点点地让它落到最深处,深深地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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