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此言,他心房一阵揪沈,竟痛得发不出声音。
「为、为什么?」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个洞,他着慌地追问。
不是稀罕她带来的食物,真的不是,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好,可不可以,让他听听她的声音?就像以前那样,只是几句:「喂,你很痛吗?」、「喂,你不可以偷哭喔!」、「喂,你还在不在?」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别急啦!我会叫娟儿--就是侍候我的婢女,她可以送饭菜过去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挨着饿等到现在,东西都冷掉了。」另外,她想到他长愈大,丢过墙的食物一定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让娟儿送去,他不只有肉吃、有饭嚼,还有热腾腾的汤可以喝,只要是她吃的,都可以为他备上一份。
我不在乎啊!他心慌无措,想挽留,却发不出声音。
「喂,你听见了没有?要记得到后门,娟儿会给你送饭菜去。」
他可不可以说不要?他可不可以拿那些来交换?他要那道软软细细的娃娃音,这辈子从来没人问过他好不好、饿不饿、痛不痛......
★★★
就这样,几年过去。
为他送来热食的,成了大官府上的婢女。
这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吃得营养,孱弱瘦小的身子长了肉,也健康得多,脸色不再苍白;身上的伤,有良药治愈,不会任其化脓、溃烂,连个疤痕都没留。大娘的操劳虽累,却也磨壮了他的筋骨......这一切,他不再引以为苦,从那娃娃音出现后,就不曾了。
有一度,大娘以为他偷灶房的食物吃,将他打了个半死,每夜锁牢灶房。他没说,任凭大娘一棍一棒打得毒辣,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
那是他最温暖、最珍贵的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打死他都不会说。
那一夜,他又疼得睡不着了,连她冰冰凉凉、神奇得不得了的药都没用。
靠在墙边,叹息着,回想他们初次交集的那个夜晚。
他好想念那道娃娃音,脆弱得想乞讨几句怜惜--
「你又被打了?」许是上天听到他的乞求,墙的另一边,果真传来那道日夜思念的声音。不过娃娃音不太娃娃音了,奶味儿也没了,但是无所谓,他还是眷恋得紧。
「妳怎还不睡?」他这回可没用难听哭声吵她了。
她叹气。「你那大娘啊,心肠真狠。」活像打牲畜一般,那谩骂毒打的声音,隔墙外的她听了都心惊肉跳。
「你还好吗?我让娟儿请个大夫过去,放心,不会给你大娘发现的。」
「不,不用。」真的不用,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迟早是要走的,这里容不下我。」
「嗯,那很好。」否则他早晚要给大娘虐待死,那就枉费她帮他这么久了。「离开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我想从军,把武艺学好,将来要带兵打仗,保护国家--」保护妳。
顿了会儿,他迟疑道:「妳相信我吗?」她会不会嘲笑他口气太大?这些想法放在心里很久了,本来是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的,但她问起了,他什么都会告诉她,只为了多听听她的声音。
她轻轻地笑,却不是嘲笑,而是浅浅的,柔柔的,像春风一样,化解他的不安。「我信你。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
「真、真的吗?如果真有那一天,妳--」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是他首度浮现那样的念头,他被自己吓到了。
他怎会那样想?他和她根本、根本--
那是云与泥的差别啊!哪来的脸开口?
他为自己的念头,羞惭得无地自容。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比谁都高兴。」没察觉另一头,他正陷入自厌自弃中,她轻柔地接续。
自那天之后,除了伤药,她还会不定期在婢女送去的食篮下,放上一册兵书。
为了读懂它,他在应付大娘交代的粗活间,总会利用机会,徘徊在书房学着识字、吸取知识。大娘请来教书先生,教不会弟妹,倒是成就了他。
一册,又一册,每每在读完之后,她不晓得又从哪儿找来新的兵书。懂得愈多,他愈明白,她给他找来的,都是极珍贵、兵家必读的典籍。
十五岁那年,他决定该是离开的时候,他需要更广大之处,习武强身,研读兵书,而在这里,并不被允许。
这个家从不曾给他什么,他并不留恋,但是有个人,他一定要亲口道别。
他告诉那婢女,他要走了,明日起不用再为他送来吃食,感谢她这些年来的关照,临走前,他想再和小姐说几句话,请务必代为转达。
那一夜,他等在墙的另一面。
「听说,你要走了?」不知等了多久,另一头传来她特有的清润嗓音。
「嗯。」心房酸酸的,如果还有什么令他留恋、割舍不下,也只剩记忆中那道娃娃音,还有她给的温情。
「也好,自己保重。」能帮他的,就帮到这里,往后便看他自己了。
「小姐--」他一时冲动,脱口要求:「能不能请妳,掌心贴着墙面,一下就好。」
她不解,困惑地抬手,贴上冰冷的墙面。「这、这样吗?你想做什么?」
他轻轻地,也将掌心贴上,隔着一道厚实的墙,却彷佛能感到她透过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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