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和我,顿时成了雕塑。
没有人会把秘方抄下来,以防什么万一。没人能说出这是为什么。但就是没人这么做。奶奶没有这么做,我们也没有这么做。真正的独一无二。也许那样的秘方才真正带有先辈的祝愿和历史的魔力,才真正具有价值?
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这张秘方,不知姜林两家的两位结拜兄弟,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凝结而成。可如今。只是一阵风,一盆火,一切都化为乌有。
失去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事。
小姜跪在碳火前,放声哀哭。
我没有哭,我有种感觉,那就是,失去它,是注定,是宿命,是必定。莫非我早有预感?所以我并不曾留心过它,不曾想到要把它牢记在脑海里?记住它,对我来说,不算很难。
小姜不停自责,责备自己粗心,怎么就没想到有风呢。责备自己脑子笨,自己就老是记不住里面的内容呢。
我能做的,就是坐在地上,安慰小姜,用单调的重复的没意义的话语。他一直哭。伤心欲绝。到半夜,他停止哭泣,混身打冷颤,紧接着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把头发都湿透了。
我扶他上床,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昏昏沉沉睡去。
我也回到房间,昏昏沉沉睡去。
睡着了我的,什么梦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想,什么饼店,秘方,大姜,小姜,我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早晨起来,小姜还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我轻轻走过去,以为他还在伤心,把被子掀开一角,却发现他浑身滚烫,额头更是烫得像昨晚的碳火。
我喊他,小姜,小姜。他迷迷糊糊哼哼。
我问他,你怎么啦,怎么啦。 他还是迷迷糊糊哼哼。
我推他摇晃他,我用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他还是迷迷糊糊哼哼。
很明显,他发烧了。
我跑出去买来药片,掰开他的嘴喂下,他没有吞咽的意识,开水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内衣。湿冷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很快就变烫了,我换下浸透凉水又敷上,烫了又换,换了又烫,到接近中午了,他还是只能迷迷糊糊哼哼。
必须送他去医院。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怎么送去?我背着去!奶奶去世后,邻居们有的在一旁,观望我们,等待着他们认为必定会出现的坏情况发生,比如我们分家,陷入困境,生活一团乱麻,特别是在大姜离家之后,他们都认为,我和小姜也会相继卖秘方卖店离开的。对这些,我们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不能让他们瞧笑话!
有的则怀着七分同情,三分可怜,不时来看看我们,给予一些他们认为必要的帮助。我和小姜都笑着接受或拒绝,知道他们是好意,但我并不想把自己置之于一个需要同情和可怜的位置,我们能过得好。
尽管,小姜才17岁,我才16岁。但也可以这么说,小姜已经17,我已经16。
我把小姜扶起来,给他穿上牛仔裤,套上羽绒服,几乎是半拖半背的,把他从楼上弄到楼下,然后继续半拖半背地,一步步挪到街口。我扶着他,立在寒风肆虐的街头,等出租车。
我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我大口喘息,说不出一句话。小姜比我高出半头,也不知重多少,但肯定比我重许多。
到了医院,立刻挂号,找医生,医生说,已经烧成肺炎了,得立刻住院,去交费吧。
我拿着交费单,盯着上面的数字看,心里发虚,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姜饼店一直没能营业,我们的生活都是靠以前奶奶给的零花钱,和奶奶去世时留下的一些现金。
我赶回家,搜遍了所有的箱子柜子,果然还是凑不齐那么多钱。
我只有存折,母亲给我的。我有没有犹豫呢,似乎是没有,因为犹豫也没有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取出钱,交上费,坐在一旁守着小姜。他在输液,昏迷着。
这样的情景,跟两年前,一模一样。那年,他为我摘野蔷薇,滚下山坡,头部受伤,也是这样地昏睡在医院,同一家医院。
只是那时,窗外春光大好,花开满园,树叶新绿。而现在,那些不知名的树,全都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直伸向灰色的天空。一只鸟窝,孤零零地架在冷清清的枝桠间,随时有被风吹落在地的危险,风很大,鸟窝微微颤抖。
我一直盯着那鸟窝看。看着看着,我觉得,它有些像我们的姜饼店。
那时,我没敢守在小姜的床边,我坐在门外,心里满是恐惧和悔恨。我害怕小姜再也醒不过来,又害怕他会说出真相,我悔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得到那朵野蔷薇。我毫无主意,甚至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而如今,我镇定地守在他旁边,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在目前,能相依为命的,他只我,我也只有他。他一定会醒过来,安然无恙。
一整天都刮着风,鸟窝一直摇摇欲坠,但都没掉下来。到傍晚,小姜的高烧终于褪了。我用棉签沾了凉开水,一点点拭擦小姜干裂的嘴唇,他的嘴唇轻轻蠕动,他说,蓝蓝。我应了一声,他缓缓抬起眼皮,用力笑了笑,蓝蓝。
蓝蓝,这是他从高烧昏迷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我还记得,他受伤醒来,第一句话,也是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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