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闹闹哄哄占了半条街，还有人端着稀饭啃着馒头，有人抱着孩子拎着菜篮子，也有人正准备买姜饼当早餐。
奶奶站在店门后，听林奶奶说完，过去摸了摸林巧巧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舌头，脸色变得沉重。她对林奶奶说，巧巧确实像是饮食上出了问题，但是我可以用我这把老命担保，姜家绝不可能在姜饼里下毒。
林奶奶冷笑一声，当然，你不会下毒！那是因为我们都不买你的姜饼！你没机会！现在巧巧爱上吃姜饼了，天天来买，你就黑了心了！得了逞了！
林奶奶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姜饼，说，这就是昨天买的！你要是敢说它没毒，你给我当场吃了！
奶奶正要伸手去接，姜饼却被旁边的小姜一把抢过去，小姜当着大家的面，把姜饼吃了。林奶奶见了，呵呵冷笑道，你敢说你不拉肚子，你就在街上给我挺着。
小姜也不生气，从店里拿过一把凳子，笑着摆在街上就坐下了。
但十分钟不到，小姜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出了不对劲。他仰起头，故作轻松开始吹不成曲调的口哨，但额头却不断渗出细细的汗珠子。围观的邻居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大家看看林巧巧，又看看小姜，那张医院的化验单，也在人群中传来传去，有人闹闹嚷嚷，有人交头接耳。
林奶奶早看出小姜的苗头，她走过来拉起小姜，小子！去茅房吧！都这么大了，拉裤子里可就丢人了！我说你的姜饼有毒！我没说瞎话！
奶奶看了看小姜，又拉过小姜拿过姜饼的人，看了看，又闻了闻。温和地说，你进去吧。
小姜进去了。
奶奶挺起身子，对半条街的人说，我以我的老命担保，我们绝没有在姜饼里下毒！至于今天的事，总会有个清白，有个水落石出！大伙儿都会看得到！
林奶奶也站到街前，说，今天大伙儿都看到了！还用等什么！哪个男人去看看，那姜小子是不是蹲在茅房拉肚子！
有人笑起来，有人真的喊着，我去看我去看。人群都哄笑开来。
林奶奶不依不饶，说，他们姜家，害死我丈夫，独吞了秘方！这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我还记得清楚！我一直忍着，心想就这么算了！可谁想得到，他们竟然又下毒手，要来毒死我的孙女！这是林家唯一的命根子啊！
鸭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但它竟然毫不胆怯，从屋子里走出来，迈着外八字步，走到奶奶旁边，仰起头，正视着林奶奶，嘎嘎叫了两声。意思说，怎么着？想杀了我吗？我不怕你！
林奶奶说着说着，竟声泪俱下。
奶奶等她闹了一阵子，才定了定神，清楚而响亮地说，街坊邻居们，有的是新搬来的，有的是跟老姜老林家一起，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的，大家可能都知道，老林家和老姜家有些疙瘩。几十年了，我原本想，不给孩子们知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但既然林嫂子一次又一次提起，今天也把话说这儿了，我就说说。
看我死了没有是不是！
奶奶陪着笑，指示我把姜饼和苹果放在桌子上，走近林奶奶床边坐下说，嫂子呀，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让孩子们笑话嘛。
林奶奶哼了哼，你当然没火气，你家独吞了秘方，几世几代也不愁吃穿！
奶奶坐直了身子，轻声却有力地说，不管你是怎么告诉你家孩子的，但是我可以说，我们姜家没有对不起你们林家，我们的姜饼店能开到今天，都是我们自己的血汗！而你是怎么没了秘方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身子不好，我不和你纷争，但是到孩子们完全懂事的年纪，我们俩约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让他们也知道个真相！
我从没见奶奶一口气说这么多严肃的话。我原来以为奶奶是惧怕林奶奶，一直忍气吞声，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奶奶像讲故事一样，从姜家爷爷和林家爷爷当学徒时讲起，再讲到两个结义兄弟把饼面秘方和饼馅秘方分别保存。再讲到姜饼店夜里起大火。把那天对我们说过的往事，又重复了一遍。
讲到秘方时，奶奶喊过我，蓝蓝，大姜上学去了是吧，那把小姜叫来。你去我床底下找，有个黑箱子，箱子里头有个黑盒子，你把那黑盒子拿来。
奶奶走过去，拉过林奶奶的手，说，嫂子，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愤愤不平，一，你是以为我不知道真相。二，你把真正的真相忘记了，只记着自己受到的痛苦，这种痛苦是你自己造成的，但你不肯承认，把罪过强推到我们头上。
林奶奶一脸不服，不屑，她甩掉奶奶的手。
我去找小姜，小姜果然拉过肚子，脸色不好看。我跑进奶奶房间，爬进床底下，果然有个黑箱子，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个黑盒子，我拿出黑盒子，跑出来。
奶奶说，街坊邻居都被惊醒了，起来救火，忙乱了大半夜，火才被扑熄了，可惜啊，家具，行李，衣裳，一样不剩，全烧成了灰。林家大哥也已经不成人形了。
嘈杂和吵闹的人群在奶奶的讲述中安静下来，气氛变得肃穆。有人发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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