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三下学期，初夏。
袁沐歌骑着单车赶往图书馆天台，那儿是乐队的露天排练室。她毫无预兆地被一辆狂飙的小车撞飞了，摔倒在花丛里，擦破了脸，撞掉了门牙，手臂骨折。肇事者承担了责任。出院时她的脸好了，牙补了，手臂能动了。可她的声音不再清澈响亮，她没法飚高音了。住院期间她高烧了一次，声带受了影响。
再沮丧悲伤也要面对现实。她说：“郑乐，我们散伙吧，大一有个小姑娘唱歌很好，你可以和她组队。”
郑乐眉头紧锁，不管怎样他都得唱下去。
很多喜欢唱歌的姑娘来主动找郑乐，包括袁沐歌说的那一个。男女组合近年在校园很受欢迎。郑乐都拒绝了，除了袁沐歌，他不想和任何姑娘组队。谁也无法取代她。
十月，大学生音乐节，“正在唱情歌”收到了邀请函，郑乐一个人赴约。他弹着吉他唱《小情歌》，他唱着唱着就潮了眼睛。没有袁沐歌在身边，他好孤单，生命都像枯萎了一半。
他唱到最后一节，高潮到来前有片刻的舒缓。一阵口琴声响起，清澈悠扬，仿佛从云端流淌下来。他惊喜不已，但没有失态。他的声音在高潮中爆发，一个微微沙哑的和声陪伴着他。
他回过头去，灯光暗影里，那个娇小的身影，像开花的树木一样，婷婷而立。
“正在唱情歌”重出江湖，袁沐歌沙哑的和音和悠扬的口琴是鲜明的特色。
7
大四的冬天，袁沐歌回到了家乡城市，进了父母安排的银行实习。郑乐一个人留在学校，写歌，编曲，练乐器，每当他从专注的练习中回过神来，他都会感到一阵忧伤孤独。追逐梦想很忧伤，无人欣赏很孤独，但是没有袁沐歌在身边，没有她听他唱歌，没有她的和音，没有她的口琴，这才是他忧伤孤独的关键原因。
他很想念她，才两个月不见，就像两百年。音乐节晚上，当她吹着口琴站在灯光暗影里的那一刻，他就很想对她说“袁沐歌我喜欢你！”但他克制住自己，他一再克制，他要确定对她说出那句话时自己认真虔诚，与以往的绯闻有本质区别。
寒假将近，大四生必须返校照毕业证的电子相片。郑乐决心向袁沐歌表白。他在图书馆天台搭了一个小棚，准备了玫瑰花，香槟酒，以及他新写的情歌。
他去校门口接袁沐歌。袁沐歌烫了卷发，系着格子大围巾，明媚得像春天。他迫不及待要带她去天台听他的情歌与告白。可袁沐歌抢先说：“我的工作落实了，家里安排的，就是我实习的那家银行。”
他僵了，问：“你真的要放弃唱歌吗？”
她看着前方的树，故作轻松：“原本我也没想把唱歌当终身事业嘛。再说我是残疾人士！……总不能一辈子唱和音吧？”
郑乐的心又冷又痛缩成一团，但他也勉强笑说：“哦哦哦，那倒是，银行多好啊，天天数钱，很多人挤破头想进还进不去呢。”
他放弃了告白。她要回家乡做银行柜员，他会留在这个城市继续唱歌，毕业那天他们必然分离。如果不能给她一个美好的结局，他宁愿不要开始。
这回他认真谨慎到执拗，玫瑰花在天台等到枯萎，“正在唱情歌”忧伤绝望地静待分离。
8
大四的晚春，郑乐以“正在唱情歌”的名义报名参加了卫视台的歌手选拔赛。那是全国收视率高居榜首的娱乐节目。他想和袁沐歌一起站上那个舞台，让更多的人听到他们唱情歌。
他们每天在一起，吃饭，跑步，排练。一分一秒袁沐歌都加倍珍惜。
其实袁沐歌并没有签就业协议，她对家里实行了“拖拉战略”，她希望等到郑乐的告白。那样，即使她不再唱歌，她也可以跟他在一起，支持他唱歌。声带受损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开口唱歌了。可当她看到郑乐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上那么孤独时，她身体里迸发奇异勇气。她拿起口琴从后台走上去。当她唱出第一个和音，她猛然明白，那股勇气的来源，不是对歌唱的热爱，而是对郑乐的喜爱。
她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爱，但她不会主动，她要等他告白，这是她作为女生的执拗。
毕业前三天，郑乐和袁沐歌站在演播大厅唱起了《小情歌》。他们的歌声并没有惊艳四座，但评委们惊叹于他们完美的默契。当郑乐说这是最后一次与袁沐歌搭档唱歌时，评委们的八卦心和热情劲都上来了，他们说：
“能达到这样的默契，绝不只是技巧的配合。”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既然是最后一次了，男生你想对女生说点什么？”
郑乐望着对面的评委，闪亮的灯光，欢呼的人潮，他想到电视机前无数的观众，他乍然开窍：机会来了，只有这一次。
他对着话筒大声说：“袁沐歌，离开这里，你将不再是我的搭档，我们再不能一起唱情歌，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听我为你唱情歌？”
除了“我愿意”，袁沐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郑乐激动的歌声快要掀翻屋顶：“你知道，就算大雨将整个城市倾倒，我会给你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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