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从昆曲的舞台上穿越而来。他化着淡妆，脸庞如睡莲一样美丽；他身上是一袭飘逸的绸缎长衫，水蓝色的底色上，一朵朵粉色的睡莲栩栩绽放；他手指修长，姿态优美地端着一只烟斗。
他的外表如此美丽，妩媚，仿佛一只蝴蝶。然而，一股朗朗的阳刚之气，却不可抵挡地从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
“花时大人。”男人微笑着从藤椅里站起来，声音清凉如薄荷茶，“欢迎光临。”
“死人妖！”龙鱼愤愤地走过去，“你居然敢调戏我，快给我道歉！”
“龙鱼大人，”男人依然微笑，“我不是人妖，我是蝴蝶，雄性，请叫我卖梦者，或者蝴蝶君。”
“你叫什么都好，你也是个人妖！人妖！”龙鱼咬牙切齿，“那种恶心的噩梦，绝对不是大蟹的主意！一定是你这混蛋搞鬼！”
“小玩笑而已嘛。”蝴蝶君笑着说，“真是不解风情，你梦见的那个美女，我可是照着北海三公主的模样画的呢，三界第一美人哟。”
蝴蝶君说着，向茶几上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笑着说：“花时大人，请喝茶，这是我从蓬莱山采来的上等青芽，特地泡了等大人光临。”
“蝴蝶君。”花时坐下来，试探着问，“你来广都多久了？”
“才一年。”蝴蝶君说，“不过，我在人类社会旅行很多年了，这是我的第三十八家卖梦店。”
“卖梦？”花时打量小店。
“我一眼就能看出，走进这间店的人，需要什么样的梦。”蝴蝶君微笑着说。
淡淡茶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花时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澈醇香。
龙鱼也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尝了一口，一脸嫌弃：“呸！”
“如今这五浊恶世，神明不居，人类深陷种种欲望爱恨，受尽数不清的苦楚。然而，人类的生命力却是不可思议的顽强，他们在这无边苦楚里，拼命寻求着短暂的安乐，寻找着生命的意义。”
花时默然，心里涌起悲悯。
“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百十年，”蝴蝶君感叹，“可人类却凭着如此短暂的生命，一代代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
“他们也干了不少毁灭地球的坏事好不好？”龙鱼插嘴，“你要不是披着人类的皮囊，他们早把你炖了！野生动物！肉多味美！”
蝴蝶君并不理会龙鱼的调侃，他站起来，凝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又用悲悯的声音说道：“人类让我感动，肃然起敬。我不是神明，无法庇佑他们，我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制造美梦，让他们在悲苦之间，得到暂时的安乐。”
“人人都需要梦，梦是自身的碎片，也是引领灵魂回家之路。”蝴蝶君又说。
“切！”龙鱼翻了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多伟大似的。”
“我不伟大。”他优雅地微笑着，“不过是出于一点慈悲之心罢了。”
龙鱼瞪眼：“你送给我那样的噩梦也算慈悲？！”
蝴蝶君不置可否。
“算啦。”龙鱼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暗，语气也低沉下来，“告诉我，你究竟什么时候见过那家伙？”
蝴蝶君略一犹豫，他站起身，神色谦卑地向花时拱手，“实不相瞒，我并没有见过大蟹君。原谅我用小小拙计，邀得花时大人前来，我有事相求，还请大人慈悲相助。”
“你敢耍我？”龙鱼霍地站起来，抖开斗篷，露出尖刺。
“龙鱼！”花时呵止他。
龙鱼咬咬牙，握紧拳头，看了花时一眼，转身跑出卖梦店。
蝴蝶君一脸惶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花时淡淡一笑，意识里的《白泽图》忽然翻开，一只巨大的螃蟹出现在海面上，文字显现出来；大蟹居海中，听神使之命。
如此看来，龙鱼与大蟹，应该都是契约兽，应该存在某种渊源。但是，她与龙鱼相处这么久，并未听他提起过大蟹。
不知为何，花时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花时大人。”蝴蝶君打断花时的思绪，他撩开衣袖，将手腕伸到花时面前，润泽的肌肤上，显现出一个纹身，一把剑的形状，与绕指柔很像。
花时抚摸着手环，一脸困惑。
“这是约定之印。”
“与谁的约定？”花时问。
“神使大人。”蝴蝶君慎重答，“我虽是造梦者，为人类造了无数美梦，然而，我的梦境却是一片空白。从南海来到人类世界成为卖梦者，这其间我曾如何经历，我也遗忘了。”
花时凝神屏息，望着蝴蝶君的眼睛，她探知不到他的记忆，但她能确定，他没有说谎，也没有恶意。她还能感觉到，沉重的哀伤与失落，那他双碧蓝色的眼瞳漫溢出来。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之遗失，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蝴蝶君低头看着剑印，“直到两月前，我手腕上出现此印。”
两个月前？花时望着剑印，跟她成为神使的时间差不读，莫非与她相关？
“从印中，我读到，我的梦忆乃是被七十二代神使取走，并约定五百年后归还。如今期限已到，恳请花时以神使之力履行约定。”蝴蝶君神色凝重。
花时思忖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问道，“怎么履行？”
“在梦中履行。”蝴蝶君答，“我会为你和龙鱼大人造梦，两位大人从梦中，进入我的梦境，对我来说，那虽然是空白，但大人以神使之力，必定能看见真实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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