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是刘湘,我同学。”
她轻轻点头,冲我笑。
那么大的时候,老妈给我最多的评价就是:不招人待见,说话不过脑子。我一直不服气,但是坦白承认,是有些时候,某种太强烈的想法--尤其是知道会令人讨厌的那种--我是非说出来不可的。
“哎呀!”我紧盯着那女孩,大声惊呼,“这么小的嘴,怎么吃饭呀?”
确实,真是没见过,她的嘴不是正常规格,已经小到超标。
她立刻低下头,脸一下子红了。
小琳怒瞪我一眼,呵斥道:
“给我们拿饼干去!”
我灰溜溜地闪开。
等我抱着饼干罐站在大屋门口时,她们已经在桌子边坐好,摆出了一副“认真学习”的假象。我妹妹正拍着胸脯十分权威地说:
“你别搭理他。他就这样,大惊小怪!待会儿我替你收拾他!”
我心里正暗骂死丫头吃里扒外,却见刘湘腼腆地摇摇头,羞怯的笑容中混着窃喜:
“没关系的。爷爷说,樱桃小口,是美人。许飞哥是夸我漂亮呢。”
哼!谁会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
我狠狠地拍了门一下,翻着眼睛,目空一切地走进去,把罐子顿在桌上。
后来,她经常在这个时间来我家。毕竟是女孩子,文静一些,她和我妹妹没有闹得天地变色,只是面对着作业本闲聊,主要是她说故事给小琳听。时不时有一句半句的钻进我耳朵里,内容是关于她养的宠物--一只“熊”。开始还以为是那种没有尾巴,长得像耗子的动物,多听了几句才知道,真的是能出产熊胆的“熊”。我暗自怀疑,但她言之凿凿。那是她在“家附近的树洞里发现并收养”的。不过,熊这种东西,应该不是随便一个树洞就能捡到的吧?
为了交代这奇特宠物的近况,她每次来都要讲上一段。有时候她忘了,妹妹还会主动问候,提醒她快说。我也好奇,就跟着进度,像听评书一样一段段听过来,但心底始终觉得很无稽。
听着她说:她如何发现了它,把它捧回家,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在她手掌中喘气;她如何瞒着父母,把它养在自己屋子窗外的花园里;她如何钻到地洞里看它,带食物和水给它;它生病了,她如何悄悄地跑去探望,直到它奇迹般地好转;它走丢了,她如何着急,走了很多地方才找到它……她表达得很好,要描述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般清晰地浮现,让我兄妹两位听众产成了错觉,好像当时自己也在场,这头熊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养的。
最后讲到它长大了,终于不能秘密地喂养,她只好把它送回捡到它的地方。她讲的时候,已经不能继续安坐在椅子上。她站起来,激动得到处走着,眼眶发红,眼睛晶莹闪亮,声音颤抖,显得哀伤却欣慰。我仿佛真的看见一头成年的熊,站在树洞旁边的草地上,挥着巨大的熊掌向她道别……我嗓子一哽,心中豁然开朗:何必计较呢?这是个好故事,不是吗?
那天她走以后,我的心情依然很激荡,问小琳说: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琳笑得很甜,很灿烂,郑重地说:
“不是真的。但我相信!”
这句话同时道出了我的心声。
妹妹小学毕业,上初中了。她们两个仍然一个学校,可惜不在一个班。
刚升学时,她们几乎整天腻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渐渐疏远,但约定要经常电话联系。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过感情永恒,可是,两个人一旦分开,生活环境不同了,接触的人不同了,凑在一起连话题都没有,即使再念旧又怎样?
由最开始亲切地谈天说地,慢慢变成“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客套,“刘湘”这个名字就快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时,她们学校出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刘湘与她新交的一个朋友聊天,说起了各自的家庭。她说她并非父母亲生,是领养的。虽然他们没有对她不好,但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总是幻想着与生身父母一起生活的情景。可以想象,她描述时一定表情堪怜。
和她要好的那女生,偏偏流着稀有的热血,很有几分侠义心肠,同时也莽撞不计后果。虽然这是人家的心事,她应该为她保密,可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难道就冷眼旁观?不管说出去会怎么样,总得为好友做点什么吧?
于是,她冲到教研室,把这件事转告班主任,希望她能多关照她。那老师恰好是个新来的,还没背会“分数等于一切”的公式,觉得学生的心理健康很是件大事,就叫来当事人,想和她谈谈。据说,当时刘湘站在办公桌旁一言不发,一只眼睛忽然涌出泪水,都没有划过面颊,直接滴在一摞作业本上,随后立刻跑出去。这个据说,是据我妹妹说,当然她也是听来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不是这样,反正谣传一向比现实更惊心动魄。
再往后是家长会。老师自然在会上旁敲侧击。她妈妈感觉到不对,会后留下和老师单谈。所有事一说开,双方都吃惊不小:从来没有一个孩子,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第二天当然是点名批评,全校哗然。小琳很为她不平:
“她只是……只是想体会一下那样的感觉,我相信她说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你明白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