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图中,旧识春风雨,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若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最末一句出口,无情已似青鸿一抹,直直飞向竹楼,斜斜侧躺在竹楼前的小门廊里,一手撑头,一手执酒坛,又仰首喝了一口酒。
酒自坛口溢了出来,沿着她的领口颈项滴落,渗进她的衣服里去了。
竹林传出一声冷笑。“好一阕拜星月慢,虽不应时,意境却好。人美,声俊,舞艺更是卓绝。可惜,锦衣夜行,无人欣赏。更可惜,你是月无情。”
无情听了,只是轻轻挑眉,悠悠而笑,并不起身。
“阁下夤夜来访,只怕也不是为了见识我的舞艺罢?”
“月无情,你实在聪明洞彻得令人厌恶。”来人声音中掺入了强烈的厌憎,连那娇美的声线都尖锐了起来。
无情抱着酒坛翻身坐起,一手支膝,定神凝望竹林里,施施然走出来,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她梳着明妃吉祥髻,带着宝石抹额,面貌美艳。只是因为怨恨,而显得阴沉森冷。
“尊夫已经离开了,你来晚了。”无情对黑衣女子微笑。
“我知道,我也不是为他而来的。”黑衣女子冷淡地回道。
“我很好奇。你不觉得悲哀么?江夫人唐氏如幸。胁迫利用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男人,挟持他的家人控制他,你快乐么?”无情难得地好奇起来。这个女人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强势,而江澈实际上却是个温文儒雅的淡然男子。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生活要怎样过下去?
黑衣女子唐如幸听了,嗤之以鼻。
“悲哀?一个爱着自己丈夫,却得不到同等回报的妻子,的确悲哀。”唐如幸盯住无情。“我想,如果我婆婆看见你的脸,会觉得更加悲哀罢?我小叔长得象我公公,想不到,月冷山庄的庄主月无情长得也象我公公。不晓得传出去,会引起江湖上怎样的风波,真令人期待啊。”
唐如幸被无情的话激怒,快乐?什么是快乐?她的快乐就是站在丈夫身后,看他站在武林之巅。享受权利与景仰,那就是她的快乐。可就是这微薄的快乐,也被月无情破坏了。
无情听了唐如幸隐含威胁意味的话,眼中掠过冷冽的星芒。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唐如幸见无情冷然不语,反而沉不住气地问。
无情不答,反仰面眺望夜空,良久,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对上唐如幸气恼的眼。
“今日既是冬至,亦是十六,是以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只是——赤月当空,悲风呼啸,乃不祥杀戮之兆。我看,有人今晚难逃血光之灾。”
“你是指你自己么?”唐如幸恨恨地盯着始终意兴阑珊、悠闲轻松的无情。她恨月无情是江南第一庄的庄主,恨她是飞彤郡主的外孙女,恨她拥有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美貌,恨她被誉为幽冥无双。她更恨她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天下人的注目。反观她自己,一样是前武林盟主的女儿,玄幸宫未来的宫主,未来武林盟主的妻子,却怎样也比不过月无情。“今夜,我就要叫你由天仙化人,跌落尘埃。月无情,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双!”
唐如幸“锵锒”一声,由身后抽出两柄金刚杵,挽了一个招式。
无情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放下酒坛,徐徐站了起来。然后,她冷冽如水的笑声在紧绷得一触即发的月夜里荡漾了开来。
“尼乾大金刚杵,至圣至尚的法器,原来竟在这里。”
“算你识货。”唐如幸冷哼了一声,现在她还恨月无情的博闻强记。
无情摇头,暗暗叹息,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不懂么?
“唐如幸,江夫人,你来错了。你不来,不见到我的真颜,不亮出这一对尼乾大金刚杵,我决找不到一丝理由动你一根毫毛。可你听说了我下午在迎月厅里放出去的话,怕我明日真的将证据公诸于众,所以你带人夤夜来袭。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又岂会放过你?”
“原来你根本没有证据。”唐如幸又气又急,她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么一一被月无情给破坏了,她怎么甘心?她又怎能甘心?不!决不!
“错。倘使你不来,那么我明日自然会把手中所有证据公开,只是拿玄幸宫莫可奈何罢了。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灭了玄幸宫。”无情淡淡道。惟其平淡如常,才更显得她的杀意浓重。
“什么?!”唐如幸诧异地低呼。第一次,她感觉到了眼前女子身上无情冷酷的气息,刹那弥漫了开来。
“你——还是没有看懂么?”无情扬起手臂,摇动袖摆。“我还特意穿了黑衣呢。看明白了么?我,月无情,承继优罗难长老的衣钵,继任耆那教白衣派至尚长老之位,同时,亦继任耆那教执法至律长老之位。”
无情负手玉立,长发飘飞,黑衣月冷,清冷道:
“查,玄幸宫易玄幸母女,乃百年前叛教而出的易牟恋之后,且承继起邪功劣性,杀生祭祀、裸衣乱交、祸乱苍生,以神圣法器为行凶利器,玷污教规。现奉教主之令,依循教规,于此清理门户。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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