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了啊——”拖了一个长音,她不急不徐地建议,“不如我送你去金陵府衙门罢,让衙门到各个路口去张贴告示,请你的家人见了,到府衙去认领你。如何?”
啊?怎么这样?男孩失望地垮下漂亮的小脸,这位姐姐怎么这样冷淡?不是应该热心地带他去找哥哥的么?
“姐姐——”他拖住倾儇的衣袖,左右摇晃,撒起娇来。“我害怕那些衙役官差,他们看上去都好凶。”
那就不怕我?倾儇垂睫瞥了虎头虎脑的男孩一眼,没拆穿他小小的谎言。近日来她被许多事惹得心浮气躁,或者陪这个明显心怀鬼胎却又掩饰得并不怎么成功的小鬼玩一会儿,可以让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你和你哥哥住在哪里啊?”她笑问,顺着小男孩的剧本演下去,做个心地柔软的大姐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去找哥哥。”
她自觉似一个欲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我叫诸葛镇南,我和哥哥暂时住在蓬莱客栈。”镇南红润的菱角小嘴往上翘了起来。嘿嘿,上当了,倾姐姐终于上当了。
复姓诸葛?暂时住在蓬莱客栈?她微不可觉地挑了挑眉。
“好,镇南,姐姐现在就送你回客栈。”倾儇转身,往霜寒阁反方向的另一条繁华热闹大街而去,一派斯文儒雅,引得不少妙龄少女频频偷望。只是身后跟着一个灰衣童子,牵着她的衣摆,形成极不协调的画面,好似张生牵了一只东张西望的孙猴子。
“倾公子,可需要小的帮忙?”正在巡逻的衙役认出是月冷山庄的总管事,连忙上前询问。
倾儇拱手。“谢谢张大哥,我只是领这孩子去蓬莱客栈,不用劳动你了。”
“那么倾公子好走。”张捕头恭敬地说。这位倾公子,温凉如玉,优雅淡定,从没见过他为难过任何一个下人。他家里有个妹子,如果能许给他,真是天大的造化。
“姐姐。”等走出一段路了,镇南扯一扯她的衣襟。
“怎么?”倾儇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也不觉得他一直叫男装的她“姐姐”有什么不妥。
“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公子?你明明是姐姐。”
“因为我着男装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子。”她耐心地解释。
“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不出姐姐是女子。”镇南皱紧鼻尖说。
倾儇失笑,这孩子,精明之余,还会花言巧语,嘴巴很甜。看上去很讨人喜欢。她不予置评,领着他走进蓬莱客栈。
“小爷,您总算回来了!你哥哥四处找不到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正急着呢。还不赶快上楼去?!”掌柜的额上已冒了一层汗。住在天字号上房里的三位小爷,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鬼点子层出不穷,哪一个他也得罪不起。
“好了,我也把你送回来了,可以放开我的袖子了。”倾儇低头对镇南说。
“姐姐,你送我回来,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不如姐姐同我上去喝一杯茶,歇一歇罢。”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径自拉她上楼。
倾儇任由镇南拉着她走进客房里,然后,她一眼看见一个与镇南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坐在茶几边,脸色不豫。见到镇南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回来,立刻跳了起来,劈头盖脑便问:
“你晓得回来?我们罚抄诗经论语一百遍,你全都扔给我一个人来抄!”镇东不是没有看见倾儇,然而只是一转念间,他已经开始作戏。
镇南亦垂下头装出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对不起,哥哥,是我贪玩,和哥哥走散了,找不到路回来。多亏这位姐姐送我回来。”三胞胎天生的默契此时发挥了作用。
“哼,还不快倒茶谢谢这位姐姐?如果遇上了坏人,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一直被撇在客栈抄书的镇东向倾儇抱拳。“姐姐,我家弟弟顽皮,烦劳你了。”
镇南十分合作地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倾儇看了一眼两个男孩期待的神情,再看了看显然不单纯装是茶水的茶盏,笑了笑,接了过来。揭开茶盖,轻轻嗅了嗅。好茶,上好的苍山雪绿,若果不是掺了几近无色无味的凝露醉,这一盏茶可称极品。
“姐姐请喝茶。”镇东、镇南齐齐劝茶。
倾儇一笑,在两个小僮的殷殷注视下,一仰头将正盏加过料的茶尽数喝下腹去。镇东、镇南见了,互相递了一个得逞的眼神,在心中数数:一、二、三……数到五时,倾儇闭上了眼,身子微微一摇,向后倒了下去。
镇东与镇南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嘿嘿,这是总可以将功抵过,不用罚抄书了罢?”镇南笑逐言开。
“把她送给爵爷,应该是份大礼。”镇东也露出贼笑。
沈幽爵推开自己卧房的门,浓直的眉立刻微微蹙了起来。房中有人!谁会这么大胆,擅自闯进他的房间内室?几个小鬼似乎没有这样的胆子。他的手抚上长剑,绕过白玉画屏,撩开南海明珠串成的珠帘,接近自己的床榻,然后拔剑揭开丝被,乍然迎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瞳里去。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也不免愣了一愣。
“倾儇,怎会是你?”如果她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丁点动作,他此时已在电光火石间将她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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