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慎手中的玉骨折扇微微一顿,越笑越冷酷的眼慢慢凝视龙佐栖,未几,他继续摇动折扇,唇边笑纹微泛。
“也好,我也应该休息一下,洗去一路风尘。只是,宗稷,别让我等得太久啊。”
这是不容错认的警告。
龙佐栖知道。
眼前这个看似优雅从容一派闲适的男子,早已经等得失去了耐性。他就象是将要施出致命一击的野兽,积聚了全身的力道,只待全力一击。
而,任何想要与他争夺猎物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墨慎见龙佐栖眼底的了然颜色,畅快地笑了。
笑得,眼若桃花,内里,却似以寒冰为蕊,即使春深风暖,亦决无一丝冰融的迹象,只是彻骨的冷冽。
然后,他长身而去。
“有劳庄主多担待了。”两个亲随抱拳一揖之后,跟了出去。
龙佐栖苦苦地笑。天下,谁又能不耽待呢?
凝了凝微微苦涩的心情,他望向怡然自得端坐着的沈幽爵。
“招呼不周,还望沈兄见谅。未知沈兄前来,所为何事?”
沈幽爵,传奇的另一半呵。
曾经,和无情在江湖中拥有同等的分量和神秘色彩。
可是,无情斯人已杳,沈幽爵却从此入了红尘。
成个世界人都知道,他在疯狂地寻找在月夜飞升的无情。
不晓得墨慎与他,可知道彼此的身份?
即使知道,以这两人的傲气与霸气,想必也是不以为然的罢?
“我此次前来,是想见一位叫莲花的姑娘。她两月之前,中了青衣毒尊下的‘销魂摄魄’之毒。上月十五,远在京城的当朝少傅、左丞相欧阳如霆的夫人月冬谙被人施以同样的毒,每月十五必会发作,令深爱她之人痛苦不堪。本月十五,也就是前日,福建泉州江家本代当家水月公子江洌的新婚夫人亦中了此毒。我知道第一个中毒的,应是销金窟里婵娟姑娘身边的丫鬟莲花,却不曾听说她中毒之后发作的消息,故此前来查实。”
龙佐栖一怔,然后心中暗暗自恼,这样要紧的线索,他怎么会忽略了呢?
“不知庄主可否安排一见?”沈幽爵笑问。
“这是当然。请沈兄少适歇息,我稍后便请莲花姑娘出来与沈兄一见。”
“那便多谢庄主了。”没有人知道,沈幽爵此时黑色劲装下的肌肉绷得有多么紧。他曾经,离得她那么近,只消一伸手,便可以摘下覆在她面上如烟岚般轻软的青纱,一窥那轻纱之下传说中绝世无双的容颜。可是,面对那个他一生之中唯一真正为之心动的女子,他忍下了唐突佳人的冲动,选择了尊重。
他的尊重,令他错过。
然而他不想似师傅,因为一时的错过,乃至一生寂寞独守,最后郁郁而终。
龙佐栖目送沈幽爵的背影,此时已经是半点苦笑也展不开来。
他蓦地希望,这一场惊动朝野的寻找,不过是一场无果的徒劳。
淡泊江湖的无情,直似天人般月华如玉无双的无情,一旦被寻到了下落,被强留在红尘里,被约束被困缚,那样的无情,还会是原来的无情吗?
龙佐栖垂睫自嘲地笑。
是他自私。
倘使注定了无情将要被他以外的男子所拥有,那么他宁可无情永远佚失在莽莽尘世之中,不复可寻。
宁可呵。
回到自己的九渊堂,龙佐栖落寞地坐在外间的圈椅上,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这双手拥有庞大的家族势力,拥有江湖不堕的声名,拥有一切外人羡慕的东西,却不能拥有自己心爱的女子,真是何其失败呵。
忽而有轻轻的扣门声。
“相公。”
龙佐栖闭上眼,置若罔闻。
若不是门外的她,他又怎么会错失无情?
“爹爹。”不见屋里头有反应,门外又传来孩童甜软娇糯的呼唤。“爹爹开门,龙儿来给爹爹请安了。”
龙佐栖浑身一震,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相公,龙儿近日功课大是长进,想教你看看呢。”
龙佐栖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了开来。
即使他不爱她,即使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爱她,但那小小的孩儿又有何辜?
“进来罢。”他睁开眼,敛去一切情绪,包括他的爱与恨,沉声道。
门,被一只纤细洁白如羊脂美玉的素手推了开来,然后,手的主人领着一个梳总角穿织锦缎小褂着虎头鞋的幼童走进客堂间。
手的主人是一个腰如束素的纤弱美人,梳着一款双垂蝉翼髻,戴着一根冻石玛瑙描花刻草钗,着十二幅织锦石榴裙,腰里悬着一块琉璃合欢佩。美人有一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俏脸,搽着淡淡的胭脂,一双樱唇粉嫩如春水,明眸流盼,婀娜娉婷地走近龙佐栖。
“相公。”美人朱唇轻启,低唤。
“爹爹。”相貌似绝其母的男孩也跟着轻呼。
“龙儿,你又新学了什么要给爹爹看?”龙佐栖没有理会娇美柔弱的吴氏,而是垂眸问她牵着的总角小童。
那小童儿听见父亲这样问话,开心得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和颊上的酒窝。
“先生新教了一曲送春,孩儿背给爹爹听。”
小小孩子把双手往背后一负,吟诵起来: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随柳絮吹归那答?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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