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语,赵俊笑问:“湮儿,封你为宁国长帝姬,如何?”
我脱口而出,“不。”
他蹙眉,不解地问:“你有更好的主意么?”
“六哥,可否废了‘帝姬’之号?”
“‘帝姬’之号是父皇所喜、所颁的帝女封号,我怎可擅改?”
十几年前,因蔡景上奏,父皇仿照周朝“王姬”之称,颁命一律称皇帝女“公主”为“帝姬”。靖康国变前,我很喜欢“帝姬”封号,国变后,我从心里厌恶,因为完颜宗旺曾经说过一句让我刻骨铭心的话:
大宋皇帝的女儿不叫‘公主’,叫做‘帝姬’,沁福帝姬。不过,我倒觉得,‘帝姬’不如‘公主’好,‘帝姬’倒像是皇帝的女人。
他对“帝姬”封号的嘲讽,好像是对大宋帝姬们的命运的预示。
果然,金帅一语成谶,靖康国变,所有的帝姬无一幸免,不是成为金帝的的女人,就是成为金国宗室的侍妾。
“六哥,‘帝姬’封号,已成大宋耻辱,还是复称‘公主’吧。”我静静道,竭力压下心中的波澜迭起。
“湮儿,你说得过于严重了吧。”赵俊付之一笑,“父皇改‘公主’为‘帝姬’,自有父皇的道理,还是不改吧。”
“六哥,必须改!”我豁然抬眸,直直地盯住他,“这是父皇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更是大宋所有帝姬的耻辱!”
他看着我,又怜又痛,仿佛明白了我的所思所想,抬臂欲抚我的发,我微微侧身,避开。
他颓然放手,再叹一声,“好吧,我会颁下旨意,改称‘公主’。”
我悠然问道:“六哥,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赵俊略有愕然,“为何这么问?”
我缓唇一笑,“没什么,湮儿乏了,先行告退。”
这日,六哥遣人传话,传我到神霄宫与他一同进膳。
午时未至,我携了雪儿霜儿赶到神霄宫,有意给六哥一个惊喜,就扬臂不让站在宫门外的侍卫和内侍通报。
三人悄悄地走进去,却听见殿内传出六哥与另外一人的说话声。
我心神一震,听得分明,他们的说话声中,带有“金国”二字。
举手示意雪儿霜儿放轻脚步,我站在殿门外凝神细听。
“此事当真?”六哥问道,声音冷郁。
“千真万确,臣不敢有所欺瞒。”说这话的人是谁?他的声音听来小心翼翼,极尽谄媚。须臾,他又道,“金国皇太弟极为宠爱长公主,自然命人无时无刻地监管,那王府守卫森严,长公主又如何逃出王府?陛下,此乃最紧要的疑点。”
“说下去。”
“据那人说,长公主被唐括氏下毒毒杀,金帝亲自下令将……长公主火葬,在金国,此事无人不晓。皇太弟因为此事气郁神伤,不理政事一月,还是金帝痛骂他一顿,他才继续上朝。陛下,那人言之凿凿,不似有假。”
“那么,依你之见,朕进封的宁国长公主是假冒的了?”六哥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火气。
“臣不敢妄断,臣以为滋事体大,不可让金国嘲笑国朝与陛下误认帝姬、误封麻雀为凤凰。陛下可命人暗中查探,假若长公主真是沁福帝姬……自然是国朝之福、陛下之福。”
“混账!”六哥怒喝,一拳重击桌案,显然怒极,“朕连自家妹子都会认错吗?”
“陛下恕罪……臣只是据实禀报……”
我清冷一笑,转身离去。
竟然有人说我是假冒的,不是真的沁福帝姬。
我问宫门前的侍卫,“皇兄与谁商议政事?”
侍卫道:“禀长公主,是右相大人。”
原来是右相王延之。
我匆匆回殿,越想越觉得可笑,越是气愤。
不过,六哥终究没有让我失望,没有怀疑过我。
“真气人,长公主岂会是假冒的?”雪儿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气愤。
“就是,那些个朝臣,根本不知陛下与长公主情谊深厚,竟然听信谣言,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霜儿气呼呼地说道。
“霜儿,那右相大人所说的那个人,会是谁呢?”雪儿问道。
这话倒提醒了我,右相王延之所说的那人,通晓金国之事,更对皇太弟的事了若指掌,那人究竟是谁?不知六哥会如何处置?
接下来数日,六哥没有提起任何与此事有关的只言片语,想来他早已作出决断。
李容疏却告诉我,近日来随御驾的朝臣议论纷纷,言说长公主之真伪。
我不甚在意,只觉得此事荒谬得很。
“小师父,你可知说我是假帝姬的那人是谁?”
“那人自称是二圣朝的御史中丞秦绘,与二圣一同被掳至金国,被一金国权贵所囚。”他睁目,流光溢彩的目光微变,隐约可见厉色,“秦绘自表,那金国权贵庶出之女喜欢他,他便假借此女之爱意,偷得囚牢钥匙与通关金牌,逃出会宁,一路南归。”
“他可有说金国权贵是何人?”我追问。
“没说。”
我凝眉沉思,搜寻着有关秦绘此人的相关记忆,却一无所获。
宣和、靖康年间,金国两年,我都没有听说过此人,此人乃何方神圣?
我倒竖着毛笔一下下地敲击着桌案,问:“父皇和大皇兄在位时,真有此人吗?”
李容疏颔首。
雪儿进来禀报:“长公主,叶将军求见。”
片刻后,叶梓翔进屋,叩首行礼。
一月不见,他恢复了昔日容光,面目依旧清俊,只是不似从前谦谦君子般的风雅温和,更显武将的沉稳历练与将帅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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